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17章

裴家姐妹倒是和氣人,細心的替沈採薇和沈采蘅另挑了衣服換上,然後又耐心的囑咐了許多汝陽王府的忌諱和王妃的喜好。

裴錦華乃是跟著汝陽王妃長大的,對著自己的親姑姑自然是十分了解:「王妃性子好,素來不會和小輩們計較,你們只要言行得當、不失禮就好了。」她略略猶豫,又接著道,「王妃素來愛梅成痴,所以我們衣服上熏的也是梅香,若是談起梅花,你們還需多多斟酌才是。」

沈採薇和沈采蘅自然是一一應了下來。

等到二老太太和裴氏說完話,午間用過膳,裴氏方才帶著幾個孩子們往汝陽王府去。

裴氏在她那一輩里序齒最小,且不論家中的兩個同胞兄長,便是大房的堂兄和堂姐都甚是疼愛於她。她少時嬌憨,常常纏著大堂姐玩鬧,兩姐妹感情十分融洽。故而這一次她回京來,便是汝陽王妃都惦記得很,早早派了人來召她進王府。

沈採薇對汝陽王府早就起了好奇心,這回難得有機會能夠面見王妃,低著頭不易察覺的用眼睛餘光悄悄看了幾眼。

汝陽王妃確實是個美人,冰肌玉骨,雪膚花貌,烏髮如若積雲,遙遙望去,飄渺清冷一如姑射仙人。

認真論起來,她並不算是個很稱職的王妃,她性子冷淡,處理起事來又是嚴苛而不講情面,很有些沈采蘩那種才女特有的孤傲清高。只是前頭有個事事都要抓在手裡、很是硬氣的鄭皇后,反倒將她這個汝陽王妃給襯得賢惠大方起來。每每前朝要說鄭皇后,必是要把汝陽王妃拿出來比一比,一來二去,鄭皇后依舊我行我素,汝陽王妃反倒被誇得好似女德典範一般,便是連裴家女眷都受益不少。

因為來的都不是外人,王妃今日倒也沒有盛裝華服,只是隨意的穿著月白色綉黃蕊梅花的襖子,懶懶的靠坐在紫檀榻上,輕輕的抿著唇,微尖的下顎弧線美得如同畫出來一般。

裴氏很是不見外,行過禮之後就上來笑道:「大姐姐這模樣,還和當年一模一樣。我都要看呆了。」

王妃甚是疼愛裴氏這個堂妹,哪怕是素來冷淡也不免微微露出一點笑痕來:「你這張嘴倒是越來越甜了……」她微微嘆了口氣,語氣卻含著些許笑意,「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不著調。」

後面的小輩們這才依序上前行禮。

王妃拉了裴錦華和裴芳華到身邊,這才抬了眼打量了一下沈採薇以及沈采蘅。

沈採薇只覺得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刻一般的自自己面上掠過,她只當不覺,微笑著站在原地,身形看著標準好似禮儀書里出來的一樣,分毫不動。

王妃的眼中掠過一絲欣賞之色,許久才頷首道:「不錯……」她話聲輕輕淡淡的落下,就像是梅花枝頭滑下的冷雪一般。

邊上伺候的嬤嬤便會意的把早就備好的見面禮遞上去給沈採薇和沈采蘅。

沈採薇不敢失禮,雙手接了那裝著禮物的木匣子,依禮垂首謝過,然後便站到了裴氏的身後。

王妃似是對她有幾分興趣,正要開口說上幾句,就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

穿著天水碧衣裳的丫頭掀了帘子,笑盈盈的稟報道:「王妃,大世子和榮郡王一起來給您請安了。」

王妃面上這才有了些生動神色,開口道:「叫他們進來吧。」又轉頭和邊上的沈採薇等人說話,「你們也算是一家兄妹,倒也不必計較許多。再說了,先前阿遠去松江,還是多虧了你們照顧。」

關於蕭遠假借裴越之名前去松江求學的事情,裴家那邊早就和裴氏透過口風。加上現在邊上又都是自己人,王妃倒也沒有遮著掩著,反倒是十分自然的說了出來。

沈採薇此時依舊微微垂首站著,看上去恭敬而有禮。誰也不知道,她掩在袖中的手指緊張的握在了一起。

誰都知道,榮郡王乃是汝陽王府的次子蕭遠——因為皇帝十分看重他,年前就給他封了個郡王的銜。京城裡頭,郡王雖是稀罕的頭銜,但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看重的卻是蕭遠以後的造化——皇帝的態度已經如此明了,只要等到太子過世,想來榮郡王就要入主東宮了。

只可惜,榮郡王正妻的位置早就訂給了鄭家,那些想著要聯姻投資都心知自己爭不過皇后只得扼腕嘆息,背地裡罵幾句鄭家爭權太過。

蕭遠如此赤手可熱,若說汝陽王妃沒想過把裴家的女兒許配給過去,連王妃自己都不相信。只是,鄭皇后一向強勢,正妃的位置早就被把持的牢牢的,若要正嫁了庶女去做側妃,王妃自己心裡頭又不是十分稱意。好在裴老夫人心中自有分寸,為著這事早就已經勸過王妃:

無論如何,汝陽王妃於蕭遠是有過養育之恩,裴赫對蕭遠又有過半師之誼,這些情分都是撇不開的。再者,鄭皇后和鄭家背靠皇帝,裴家必是爭不過的,還不如躲在鄭皇后的後面多做些實事。有樹大擋風的鄭皇后在前面擋著,她們裴家反倒更顯得低調有禮,更能博得蕭遠以及清流的好感——這也是汝陽王妃一貫的處事之風。

汝陽王妃確實是肯聽勸的人,當下就按下私心不提,反倒顯出了幾分慈母的模樣。只是,再如何,她也是冷淡性子,這會兒見了人也不過是抿唇一笑:「是禮兒和遠兒來了?」她伸手一招,給他們分別見過,「這是沈家的兩個表妹。」

沈採薇依著禮對著汝陽王世子和蕭遠禮了禮,心中微微有些感觸——當年初見之時,他還是裴家九郎,如今卻已經是京中人人追捧的榮郡王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沈采蘅也對這種變化很有些適應不良,行禮的動作都慢了一拍。

蕭遠穿著一襲紫色袍子與一旁的穿著明藍色直裰的汝陽王世子相比,更顯出幾分清貴來。這些年來,他俊秀的眉目早就長開了,日光之下一如朱玉生輝,清輝難當。

只是大約是久在宮廷歷練,他長眉一如遠山,深不見底的黑眸看著卻有若寒淵。他深沉的目光不易察覺的在沈採薇的頭頂一掠而過,微微盪出一點清淺的笑意,語氣聽上去卻是平穩無波的:「都起來了吧。」

汝陽王世子倒是個豪爽的性子,擺了擺手,又轉頭和王妃笑道:「也是巧了,二弟這般的大忙人今日正好得了空。我本就閑著,就拉著他來給母妃請個安。」

王妃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似有幾分無奈:「我看你,是瞧著錦華來了,特意拉了阿遠做幌子來湊熱鬧的吧?」她這兒子和侄女自幼青梅竹馬長大,感情自是好得很,總也有鬧不完的事。

世子摸摸鼻子,不吭聲了,邊上站著地裴錦華亦是跟著含羞低頭。

蕭遠這時候卻插了一句解釋道:「過些日子就是鄭家老夫人的壽辰,陛下想著近日我也無事,便放了我出宮來瞧瞧,順便給老夫人備一備禮。」

王妃嫌惡的蹙了蹙眉,口上忍不住道:「陛下也是寬厚太過,不過是一個壽辰,哪裡需要勞動你們這些鳳子龍孫?」以鄭家如今之勢,也只有王妃這樣的身份和性子才能這般說道。甚至,哪怕是王妃也不過是在王府之中說上一二。

蕭遠素知王妃脾氣,也不應聲,只是溫溫一笑:「所以我閑著無事,便想著要來給母妃請個安。」

王妃聽出他的孝心,心中受用,面上神色也好了不少,點點頭:「若是實在想不出要準備好禮,乾脆就和王府一起備一份禮好了。說起來,你還沒分府,咱們一家人很不必見外。」

蕭遠含笑不語,既沒有應下也沒有拒絕。

王妃也知道他的為難之處,倒也沒有多說,只是拉了他到身邊坐下,有些僵硬的轉開話聲道:「我聽說你在松江的時候也常去沈家作客,可還記得小姨和兩個表妹?」

蕭遠點點頭,從容自然的應聲道:「自是記得。」他頓了頓,側頭拱手一禮,說道,「當年多有欺瞞,還望小姨和兩位表妹莫要見怪。」

裴氏對他自也是有過幾分真心疼愛的,也早就從裴家那邊知道了蕭遠身份的尷尬之處,聽到這話連忙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郡王很不必記在心上。」

沈採薇和沈采蘅亦是跟著點了點頭。蕭遠身份特殊,她們這般的身份,既不好過分親近也不好過分疏遠。

蕭遠輕輕的挑了挑眉,壓下心頭那些複雜的思緒,面上不透分毫的和王妃說起自己在松江的往事:「我那時候年紀尚小,轉牛角尖,倒是勞小姨他們照顧了……」他心中早就打好腹稿,不急不緩的把自己和沈採薇等人的趣事說了幾個。

王妃聽著倒也得趣,不由得對著沈採薇以及沈采蘅更添幾分親近之意。半晌,她隨手端了青玉茶盞,抿了口茶,忍不住笑道:「你自小性子就怪,確實是要多和年紀相近的多處處……聽你這麼一說,這兩個丫頭,倒真是和你妹妹一般。」

蕭遠面不改色,聲音輕輕的:「母妃膝下只有我和兄長,我看著她們,確實是和妹妹一般。」

王妃自是沒有覺出他話中深意,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盞:「我們這會兒玩笑說說倒是無事。只是,這話可不能叫長平聽到,要不然她可是要和你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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