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05章

前頭的梅花宴果然已經開了,沈採薇連忙拉了沈采蘅對著上頭的先生禮了禮,然後才跟著入座,柳於藍就跟在她們後面,亦是跟著落了座。

大約是哭過了一場,現下的柳於藍反倒神色冷靜,落落大方。沈採薇本還對她的事心懷了幾分不忍,但見著她這模樣又生了一些懷疑,只是不好說出口,暗暗埋在心上罷了。

沈採薇估摸著自己馬上就要結業,也不願意去和那些第一次參加賞梅宴的小姑娘們爭風頭,不過是隨手寫了一首詩便遞了上去——總不過是玩樂罷了,到了她這樣的地步,低調反倒更顯沉穩些。反正,現下的松江女學裡面誰不將她視作才女,偶爾讓一讓旁人也是好的。

過了一會兒,先生收了花箋,分看起來,因著心情尚好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閑適的笑意來。

沈採薇給自己和邊上的沈采蘅、杜若惜都倒了酒,笑盈盈的道:「梅花宴上的梅花酒,一年只能喝一回,我都惦記了好久。」

沈采蘅也是連連點頭:「是了,喝著甜滋滋的還有梅花香,確實是好喝。」她眨眨眼,隨手捏起一塊梅花糕,慢悠悠的吃起來,調侃道,「反正後面的贈梅,二姐姐你是不用擔心了。多喝點酒也沒什麼。」

這話說的卻是沈採薇已經和李景行定下了,再不用憂心婚事——贈梅贈梅,雖是雅事但也是從側面反映一個姑娘在婚嫁市場的身價,梅花多的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梅花少的卻是尋不到稱意的親事。

沈採薇瞪她一眼,面上微微有些紅:「混說什麼?好酒都堵不住你的嘴?」說著便沒好氣的把酒杯塞給了沈采蘅,低頭自己喝起酒來。

杜若惜倒是不知道這兩姐妹打得什麼啞謎,目光來迴轉著,連忙拉了沈采蘅的袖子道:「可不準瞞我一個?快說,快說……」

沈采蘅瞧瞧瞥了沈採薇一眼,見她只是坐著並沒有攔著,眼珠子一轉便湊上來拉著杜若惜悄聲說起來。

她們兩個正說著李景行,卻不知道這會兒梅林對面的李景行正心煩著呢。

他眼角餘光瞥見那個「不知從哪裡混進來」的徐輕舟和他手上的梅花,挑了挑眉,心裡煩得很——看來看去,還是情敵手上的那支梅花更好看一點啊。

李景行本就是果斷的性子,想了想後便拿著自己的佩劍在邊上的梅林裡頭刺了幾劍,落梅如雨,彷彿紅雪飄飛。他則是不緊不慢的給自己拾了一大捧的梅花。

跟在李景行身後的那人不由僵了僵臉,提醒他:「景行。你是不是忘了——一人只能投一支梅花的,要不然那些人指不定要說你如何花心呢。」

李景行捧著一大束的梅花,紅梅殷紅如同胭脂,將他本就白皙如玉的面龐映出幾分紅來。便如崑崙雪峰上的一點紅,清極艷極,難描難繪,叫人一眼就忘不了。

李景行依舊是一張清風明月般的君子臉,瞥了他一眼,介面道:「我只投給一個人,怎麼算是花心?」

呵呵呵,那你都把花撿走了,我們投什麼?作弊作成這樣,真的大丈夫嗎?

徐輕舟在邊上亦是笑了一下,彷彿覺得好笑似的,溫聲道:「李公子少年氣盛雖是情有可原,但這樣對其他人怕是不太公平吧?」

李景行淡淡地回道:「怎麼,徐公子富可敵國還在乎這麼一點兒梅花?」

徐輕舟被噎了一下——「富可敵國」這個詞暗地裡說說還行,若真是明面上說起來,作為商人的他還是尷尬的。再者,和李景行那一大捧梅花比起來,自己和其他只拿了一支梅花的人似乎顯得有些「小氣」?只是,這時候再去多折梅花反倒顯得有些幼稚了。

怎麼回應彷彿都是錯的。所以,徐輕舟只得住了口,擺出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模樣。

李景行也沒再說什麼,頗有些事了拂衣去的退到後面坐下。只是他捧著這麼一大束的花,自是低調不起來的。那些還沒折梅花的人一時間都反應過來,爭先恐後的以餓狼撲羊的姿態跑去折梅花,好些人學著李景行的模樣折了一小束——僧多粥少,好梅花大多又被挑走了,他們大多都只能折一些花苞小的或是花瓣殘了的。

這一下子,安穩了好些年的梅林在這一日慘遭蹂躪,簡直就像是被強盜分批洗劫了一樣,頓時從年年富餘的境況跌落到家徒四壁的可憐模樣。

等到那邊的女學生結隊過來,都有些詫異——梅花好似去了一大半,難不成梅花都會像是莊稼一樣歉收?

等到她們把目光轉向那些捧花的男學生,都不由得被逗笑了。年紀小的還有些小羞澀,趕緊掛了花籃,連忙退開了,心裡卻是想著:這回花籃必是可以滿了。

沈採薇自是看到了捧著一大捧梅花的李景行——認真論起來,那麼多人還真是他那一捧梅花最多最好。她想起適才沈采蘅的打趣,心裡琢磨了一下,乾脆拿了東西墊在腳下,又踮著腳故意把花籃子掛的高高的:讓你拿那麼一大捧,投到花籃怕也辛苦吧?

沈採薇這樣想著,面上不免帶了點淡淡的笑,一雙會說話似的烏黑眼睛也跟著眨了眨。她平日里一貫都是溫和冷靜的模樣,很有些淡定從容小才女的模樣,這麼一笑倒有幾分小姑娘的嬌俏,後面偷偷看人的男學生們心口都不由得怦怦跳了起來。

掛的這麼高,可真是高嶺之花不易折啊。那些人瞧著美人再瞧一瞧那花籃,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隨即又立定主意要把花投上去。

故而,等到拿捏著架子、不願意人擠人的李景行捧著花慢慢走過去的時候,沈採薇的花籃已經滿的都要盛不下,尤其是李景行手上那一捧差不多可以裝滿一花籃的梅花更是裝不下。

徐輕舟從李景行邊上過去,輕輕巧巧的把自己那一支梅花投到了沈採薇的花籃上,轉頭笑他:「李公子這麼一大捧,怕是哪個花籃都裝不下吧?」

李景行淡定的道:「不勞徐公子操心。」他說完話,便把那束花往上一投。他武藝拔尖,準頭自是有的,那一束花竟是穩穩的落在已經滿了的花籃上頭,一點也沒落下。只是那個花籃卻成了梅花堆。

徐輕舟冷了臉,正要走開,就見著那滿的早已經溢出來的花籃「啪」的一聲掉了下來——本就掛的太高,花枝也瘦弱的很,這麼重的花籃自然是撐不住。

徐輕舟正要冷嘲熱諷兩句,卻見著李景行十分淡定的從地上的花籃裡頭揀出幾枝花苞沒了的、品相不好的丟掉,再把自己那一大束給撒進去。

很不巧,徐輕舟那一支梅花就是被李景行「假公濟私」的丟出去的。

徐輕舟蹙了蹙眉,再也忍不住:「李公子這般行事,實在有些過分吧。好歹這也是眾人的心意。」

我的未婚妻,要你們的心意做什麼?李景行心裡腹誹了一句,嘴上卻是平靜的解釋道:「這籃子太小本就裝不下,自是應該擇優而取。再說,反正梅花上面都沒寫名字也都裝在一個花籃里,花籃滿了,大家自然也都算是盡過自己的心意了。」

徐輕舟被堵了一下,一時想不出反駁這歪理的話,很快便又見著李景行十分淡定的掛好花籃,然後「不小心」的踩著自己的那支被挑出來的梅花走了出去,不由大是惱火。

真真是命中注定的對手,上回是他燒了那大半的船,令自己的計畫功虧一簣。這回也是他又讓自己當著人這樣沒臉。

徐輕舟氣得狠了,面上反倒顯不太出來,長眉緩緩的舒展開來反而是眸光漸深。

李景行這樣的舉止自是叫人有些氣惱,只是後來看著李景行叫徐輕舟吃了這麼一個悶虧,那些男學生們都不由得露出笑容來。本來嘛,徐輕舟不是松江人又一大把年紀的還要跟著來湊熱鬧本就已經夠惹眼了,偏偏他還是個商人。不少學生都是年輕氣盛,讀聖賢書長大的,自是瞧不起所謂滿身銅臭味的奸商——這年頭,能有幾分手頭乾淨的商人,更何況是所謂的江南首富只是為著風度,他們也不好太過分。結果李景行這樣乾脆利落的叫對方吃了虧,他們頓時丟開自己那點兒不喜,在心裡暗暗叫好起來。

這頭投完了梅花,那邊的童子很快就來提花籃。沈採薇那花籃滿的很,得要兩個小書童一起抬。惹得那些座上的姑娘頻頻投了目光過來,被比下去了的鄭午娘更是握緊了拳頭,心中氣惱已極。反倒是柳於藍,大約是心裡已經打好了主意,反倒是不冷不熱的從容模樣。

等到那花籃擺到桌上,看著那麼一大籃子的梅花和最上面眼熟的梅花,便是沈採薇都不由得覺得有點丟臉,面上燒得很——李景行作弊作的實在太理直氣壯好了嗎?

她面上浮上兩團羞惱的紅暈,心裡卻不知怎的有點甜,彷彿梅花香飄到心裏面,和梅花酒一樣甜得醉人。這時候,她不由得想起李景行前些日子和她說的話「我為你折梅花,還請二娘莫要忘記為我折桃枝」。

難不成,結業禮上她也要像是傻子似的捧上一大捧的桃花不成?

座上的是溫大家,她對著自己的弟子很是親近疼愛,這時候瞧著沈採薇面紅耳赤的模樣和那一籃子的梅花,不由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滿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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