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103章

沈三爺的一番話把裴氏的心說得軟軟的,面上雖還綳著,嘴上卻鬆開了:「真真是我的冤家,專來尋我討賬的,若不依了她還不知怎麼著呢。」

沈三爺見她已經緩過來了便附到她耳邊地上說了幾句親熱話,熱氣吹著髮絲,直把裴氏說得面紅,很是羞惱的用手輕拍了他一下。

屋裡只他們兩個,到了床邊,放下帳子,你儂我儂的恩愛纏綿一番,倒是再沒了憂愁。

等到第二日沈采蘅去給裴氏請安,裴氏面上已經緩過來了,只是沒了往日里的笑影子,哼了一聲:「既是你自己選的路,可不能再偷懶了,這些天你就跟著多學點家事吧。」以前只想給女兒尋個簡單人家,自是不太強求,只是縱著女兒輕鬆快活。但現下既然挑了顏家這樣的,少不得要多學點管家、理事的本事。

沈采蘅又驚又喜,頂著裴氏的一張冷臉上去撒嬌:「我就知道娘疼我。娘好像要教,我萬萬沒有偷懶的道理。」

到底是親母女,哪裡會有隔夜仇?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裴氏面上便軟了,口上也添了幾分溫度,問她道:「昨日打得重了,傷處可是擦過葯了?」

沈採薇在旁見著裴氏這般關切的模樣,便在旁打趣笑道:「嬸嬸總算是問了。昨日還是我給三娘擦得葯。您是知道的,她一貫怕疼——我這邊手還沒按下去呢,她就一連聲的叫『好疼』,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裴氏想起那場景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隨即後悔昨日氣頭上下手太重,便伸手撩開沈采蘅後面的頭髮看著那脖頸上的傷痕,不由憐惜道:「我這兒有盒溫玉珍珠膏,是用玉屑、珍珠粉做出來的,裡頭還添了桃花、蜂蜜、白芷這些,你且拿去抹一抹,可別留下疤痕來。」

沈采蘅一貫最是嘴甜,這會兒見著裴氏這般模樣,便湊上去道:「我做錯了事,娘打我也是應該的,沒事的。」

這一來一回的,沈採薇和裴氏母女兩個的感情就越發的好了。

再過幾日,顏家就有消息說是顏五要進京趕考,沈采蘅悶悶的生了場無人可知的悶氣,心裡難受得很。只是,她的事也隨著顏五進京趕考也漸漸的沒了聲響。宋氏那日壽辰上倒是把事情看在眼裡,雖然心裡有幾分懷疑但也知道這事不好過問,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秋日漸漸到了尾處,等到天上落了雪,一陣子的冬風刮來,這一年的梅花節就到了。

因為知道顏五已經去了京城,必是來不了梅花宴了,往時對這個最積極的沈采蘅反倒是懨懨的提不起勁頭來,反倒是被沈採薇拉起來的。

緊趕慢趕的,好不容易才打扮整齊的出了門。等著她們的馬車到了園子門口,沈採薇方才鬆了口氣,戳一戳沈采蘅軟軟的面頰,氣惱道:「好險沒遲到!這回要真是遲到了,我就、我就把你得來的那些梅花全插你頭上去?」

這個威脅實在是可笑。沈采蘅不由得捂了帶著雪帽的頭,眨巴眨巴眼睛就笑起來:「哎哎,哪有這樣的道理?」她聲音清脆,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玉珠子滾下來。

她們兩個說話的時候腳上也不停歇,那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踩在薄薄的雪地上,發出「嚓嚓」的聲響。因為是在外邊,她們兩個倒也不好說些過火的玩笑話,只是手牽著手,小心走著。

恰好到了路口邊上,忽而聽到簌簌的落雪聲,卻見梅花林里走出一個帶著銀鼠暖帽、穿著蓮青色鶴氅的男人。他生的挺拔,長身玉立,一路拂開花樹走過來,殷紅的梅花和瑩白的雪粒都簌簌的落下來,一地暗香徐徐而來。

他似是也十分驚訝會遇上兩個小姑娘,先是往邊上讓了讓,然後才禮了禮身,說道道:「初來乍到,一時走錯了路,衝撞了兩位姑娘,還望海涵。不知姑娘可否指一指路?」他抬起頭來,英俊宛若雕刻的容貌叫雪光一照,倒顯得溫淡起來。

沈采蘅面薄些,不由得紅了臉,抬手指了路,輕聲道:「往那邊走。」

沈採薇倒是抬眼看了他幾眼,客氣而禮貌的回禮道;「原來是徐公子,上回扶助之恩還未謝過呢。」

那人正是徐輕舟,他聽得這話,彷彿才反應過來,面上顯出幾分詫異來:「原是沈姑娘。」他露出一點兒笑來,十分溫和的解釋道,「我適才不敢多看,倒是沒認出來。」

這話說得十分君子,無論是沈采蘅還是沈採薇都很是受用。

既是彼此相識,徐輕舟的態度便隨意了許多,從林子裡頭走出來,一邊和他們走著一邊和她們說話道:「我倒是第一回來參加你們這兒的梅花宴,不知可有什麼要注意的事?」

沈採薇見他神態自若,舉止從容,便客氣的應了一句道:「梅花宴本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玩樂,沒什麼要注意的,隨意便好。」

沈采蘅在邊上倒是搭了一句:「對了,你可只能投一支梅花,多了要被人笑『花心』的。」

徐輕舟聽到這裡不由得笑出聲來,眼見著馬上就要到了女學生們會面的地方,他便止步和她們道別:「那麼等會兒我可要好好想想給你們兩個誰投梅花了。」

他說了話之後便轉身往另一邊走去,淡淡的影子投在白色的雪地上。

沈采蘅看了一會兒背影,然後便扯著沈採薇的袖子問她:「快說快說,你上哪兒認識的這麼一個?」

沈採薇卻不太想講徐輕舟的事——她本能的感覺到了徐輕舟那謙和外表下面的兇險,畢竟能夠穩坐在江南首富位置上的人是絕不會如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所以,沈採薇故意把話題轉開了:「怎麼?顏五這才剛走,你就變心了?」她故意把聲音壓得輕輕的,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得見。

沈采蘅聽了這話不由的紅了紅臉,跺了跺腳:「我不和你說了。」她一跺腳就進了裡面,頓時把徐輕舟給忘在了腦後。

沈採薇笑了笑,跟著她進了裡頭。

她們兩個來得晚了,杜若惜早就等急了,上來就拉住她們兩個的手抱怨道:「你們兩個可真是踩著點兒來,每回都叫我等著你。」

沈採薇握住杜若惜的手,笑盈盈的道:「壓軸的可不就是最後到的?」

杜若惜氣得笑了,伸手就要去擰沈採薇的面頰:「我倒是要瞧瞧,你這臉皮可是厚了多少?」

兩人說說笑笑,一時間鬧了開來,沈采蘅作為在旁觀戰的便不由得掩著唇笑了。

待得兩人鬧完了,杜若惜才湊上來說悄悄話:「你不知道呢,這些日子柳於藍和鄭午娘都鬧僵了。你瞧,這回這兩人連站都沒站住一起呢。」杜若惜正要指給她看,忽而見著柳於藍往這邊走來,不由蹙了蹙眉,心虛道,「她不會聽見了吧?」

話聲落下,柳於藍正好走到邊上,柔聲道:「採薇,有空嗎?我有話和你說。」她秀眉微蹙,目光盈盈,隱約透出些許的懇求來。

沈採薇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她往邊上僻靜的地方去。

比起去年半舊的斗篷,柳於藍今年穿的倒是件嶄新的大紅羽紗。只是她近來清減了許多,看著竟有幾分弱不勝衣的柔弱姿儀。

柳於藍只一味得往裡邊去,等著邊上沒了人聲方才停了步子,轉頭笑了笑:「好了,我就說幾句話,你就放心好了。」她說到這裡,眼睫緩緩垂了下來,遮住了眼中複雜的神色。

沈採薇擔心她有詐,不敢往裡去,站的遠了些才問道:「有什麼話,你說便是了。馬上就要開宴了,缺席可不太好。」

柳於藍抬眼看著她,眼眶忽而紅了紅,咬著唇問她:「上回是我錯了,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沈採薇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上回騙自己丟玉遲到的事。想來柳家已經因為這個而給了她壓力,叫柳於藍這麼個心高氣傲的都不得不來尋她道歉。

沈採薇這時候只作無辜模樣,搖頭道:「上回你做了什麼?怎麼要和我道歉?」

柳於藍用力咬著唇,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上回是我給鄭午娘出的主意,讓她去尋人偷你的玉,叫你遲到。」她頓了頓,啞聲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原諒我?因為這個,我家裡都……」

她似是難以啟齒,好一會兒才恨聲道:「都已經給我另外定了親。」想來那門親事壞到了極點,她說著說著,眼中不禁落下淚來,珠淚染在睫上,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上回我不過是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好在採薇你也沒事,我也真心悔過了。採薇你一貫好心,一定不會叫我一輩子都賠上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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