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朝折堂前花,暮朝白玉京 第84章 爭鋒

雖然重陽節的宴上吃了幾塊螃蟹,喝了些菊花酒,很是樂了一樂。但等著晚間躺倒床上的時候,沈採薇又覺得心口有些熱熱的——螃蟹性涼,她便多喝了些酒,這會兒大約便有些燒起來了。

於是,她就睜著眼看著床上新換上的水墨字畫白綾帳子,烏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怔怔的,很是少見的發了一會兒呆。

她也不傻——家裡這時候匆匆的趕著要給她定親事,必然是出了什麼事,說不準就是京里的渣爹在作怪。渣爹再渣再沒存在感,說到底還是她親爹,說白了真把她賣了也沒人能說什麼。

沈採薇第一次有了那種非常清楚的無力感。就像是她勸沈采蘅的「要自己努力,才能叫裴氏放心。」。或許,她也該再努力些,至少能夠讓渣爹有些顧忌、能夠掌握住自己的命運。

沈採薇心裡琢磨著事情,想著想著,漸漸困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因著重陽節,女學才放了一日假,第二日卻還是需要早起去上課的。

故而,第二日的沈採薇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了賀先生的岐黃課——自從第一回岐黃課遲到之後,遇上岐黃課,沈採薇總會提早些去。

賀先生今日來得也早,瞧著她的黑眼圈彷彿頗為詫異,瞥了一眼便開口淡淡道:「龍骨,文蛤,真珠,合知母服。」

這是《本草綱目》中的方子,可治煩躁、不眠。龍骨自然不是真的龍骨,而是獸骨和龜甲,據說甲骨文之所以會被發現也是因為有人在藥店買了塊刻了字了龍骨。

沈採薇知道賀先生是關心她,心中一暖,頷首一禮輕聲道:「多謝先生關心。」

賀先生一向寡言,只是點了點頭便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書本。

沈採薇便也安安靜靜的坐到下面去看今日要講的內容,她昨日閑了一天,此時看起來倒是十分認真。

賀先生不易察覺的抬眼掃了一眼座下的沈採薇,眼中掠過一絲欣慰之色——這世上聰明人總是有許多,但是聰明又肯努力的卻不多。

又過了一些時候,天上日頭稍稍上移,陸陸續續的便有女學生跟著來了。

因著鄭菱被皇后看中,被送到松江的鄭午娘某種意義上反倒成了鄭家的棄子。旁的人不清楚,方盈音卻是清楚的很。所以,被鄭午娘疏遠了的方盈音乾脆就在去年就借著「交換學習」的名頭回京都女學去了。只剩下柳於藍和鄭午娘好得彷彿一人。

鄭午娘一時間回不了京都,心裡早就把鄭寶儀和鄭菱恨死了。只是,這樣的壓力下面,她的脾氣反倒越發的好了,幾乎有讓人如沐春風之感。人性本賤,鄭午娘初時的時候矜持尊貴、不容冒犯;現下卻是溫和親切、宛如春風,眾人心裡頭更是受用,暗地裡把將她與沈採薇放在一起叫做「女學雙璧」。

沈採薇初聽到這個稱號的時候簡直要慪死了,偏還發作不得。

鄭午娘的位置就在沈採薇邊上,她朝沈採薇笑了笑,輕聲道:「採薇這些日子來得都好早。」

沈採薇敷衍的點點頭,依舊認真的看著自己手中的書。

鄭午娘如今練得一臉厚臉皮,哪裡會在意這些,她眸光一動,掩唇低聲笑道:「難怪賀先生這樣喜歡你,還常叫了你去教舍說話。」

她這兩句話分開來說是全然沒有問題的,然而聯繫在一起反倒讓人有了一種:沈採薇故意討好賀先生,讓賀先生給她開小灶的感覺。

女孩家的心思大多都很細膩,被鄭午娘這幾句話一引,不由得便都拿了異樣的目光去看沈採薇。

畢竟,沈採薇面上的風光實在太盛——不僅周大家、溫大家都收了她為親傳弟子,就是一開始不喜歡她的賀先生都漸漸的把她當做半個弟子看。人多喜歡以己度人,一時間不少人都覺得沈採薇太會專營,心裡暗暗不喜。

沈採薇實在受不了鄭午娘這隔三岔五的潑來的黑水——又不是潑水節,哪裡來的這麼多寬容心?

她「啪」的一聲把手上的書冊合上,認認真真的轉頭鄭午娘:「你說對了,賀先生是喜歡我。」她的語氣既不自傲也不謙虛,彷彿只是簡簡單單的表述事實而已,「這一年多來,哪一節的岐黃課我不是第一個到教室?哪一次的功課我不是第一個交的?哪一回的考試我不是第一?還是說,你覺得先生有什麼理由要不喜歡我?」

沈採薇依舊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她稍稍抬眼去看站在那裡的鄭午娘,下顎微微仰起。即使是這樣的姿態,叫她做起來卻依舊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她的目光裡面帶了點故意激怒對方的不屑和輕蔑:「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

邊上看過來的姑娘被沈採薇適才那些話說得心中一動,一下子就醒過神來了,也跟著把目光投向鄭午娘。

鄭午娘被那目光和話語一激,差點要維持不住面上的笑容,還好邊上的柳於藍拉了她一把,柔聲把話岔開了:「採薇你這性子也太急了,話也說得太過了,午娘她不是這個意思……」話語裡頭頗有幾分沈採薇大題小作、得理不讓人的意思。

鄭午娘亦是就著台階下來了:「是啊,採薇你誤會了,我就那麼一說。」

沈採薇似笑非笑的掃了她們兩人一眼,重新又打開書冊,淡淡道:「我覺得比起岐黃,你們在戲劇上頭更有天賦,至少這變臉上頭還真沒幾個及得上你們倆。」

鄭午娘咬了咬唇,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坐了下來。柳於藍瞥了沈採薇一眼,悄悄安慰了鄭午娘幾句,也不知她們兩個湊在一起說了什麼。鄭午娘的面色很快就緩了過來,只是她看著沈採薇的目光更加冷了,就像是被打磨得鋒利的可以刺破肌膚的冰凌一般。

沈採薇早就適應了她們那種帶著惡意的目光,心無旁騖的上完岐黃課,就乾乾脆脆的拿著書冊出門去上下一節課。

下一節課是棋藝課,上面的先生講解了幾個古譜之後就讓學生自己對練。沈採薇和沈采蘅兩個正好是班裡的臭棋簍,湊在一起,拿著棋譜一顆一顆的下著。

杜若惜這上頭很有些天賦,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就把對面的人給解決了。她左右也沒事,拿了一杯茶站在沈採薇身邊觀戰,越看越鬱悶,吐槽道:「這都快三年了,你們兩個的棋藝怎麼就還是和沒學似的?」

沈采蘅惱羞成怒的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

沈採薇也跟著道:「觀棋不語真君子。」

杜若惜只得抬手又給自己灌了一口茶,揉了揉自己的面頰,無奈的攤了攤手:「好吧,你們繼續下。我可不敢再看了……」簡直要被慢慢吞吞的下法給糾結死了好嗎?

還真是討打的傢伙,沈採薇也忍不住賞了她一個白眼。

不得不說,沈採薇和沈采蘅還真是姐妹,她們兩個下了一整節課也沒分出勝負,棋盤上頭密密麻麻的都是黑白棋子。

上頭的先生從上面下來,特意看了她們的棋局幾眼,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們兩個……」她似是深吸了口氣,好一會兒才平聲靜氣的接著道,「回去給我把今日的棋譜再抄一遍。結業禮上琴棋書畫皆是要考,若是過不了,看你們怎麼辦?!」

沈採薇和沈采蘅都不由紅了臉,低著頭認真的把話給應了下來。

先生嘆了口氣,只得負手走了。

杜若惜上來拉住兩人的手,安慰道;「沒事的,等會兒去我家裡,我教你們幾手。結業禮雖是四門都要考,但一般也只要求過了就行了。我記得以前有一屆的魁首,雖是筆試和畫藝都拿了個頭籌,但她的琴藝卻也剛剛及格而已。」

女學結業和入學有些像,都是需要先筆試再考琴棋書畫。不同的是入學只需選擇琴棋書畫中最擅長的一門,再從四門的第一之中以筆試成績選出入學考的魁首。而結業禮則是四門都需考,雖然也是按照入學考一般的挑選魁首,但若是有一門不及格卻是連結業都不能夠的。

沈採薇真心為自己的棋藝捉急,心動了一下,便拉著杜若惜的手含蓄地問道:「那會不會太打擾啊?」

「沒事的,我娘也常叫我請些朋友來家裡玩呢。」杜若惜笑笑,然後拉了拉沈采蘅的手,「正好我和采蘅的廚藝課也剛剛教了一道糕點,咱們一起去我家試試?」

沈采蘅眼睛也跟著亮了亮,適才的沮喪散了一些,用力握著杜若惜的手道:「若惜你真好!」

杜若惜故作氣惱的模樣,皺皺鼻子彷彿苦惱似的道:「你現在才知道啊?」

她們幾個不由得都笑了起來。既是決定了要去杜若惜的家裡做客,沈採薇便先去和家裡來的車夫交代了幾句,讓他回去傳個話,晚一些再來杜家接她們。

杜若惜拉著沈采蘅和沈採薇上了自己家的馬車,從車裡拿出個小匣子打開遞上去:「我家的馬車是簡陋了些,不過這還有奶油炸的小面果,你們嘗嘗。」

那些果子被做個各個形狀的,顏色各異,形狀也是各異,彷彿是百花盛放一般。

沈採薇撿了一塊玫瑰花形狀的,嘗著味道不錯,便打趣道:「你家廚子這樣能幹,怪不得把你養得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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