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知口脂香,唯聞書卷聲 第62章 戰火起

因為害怕家中親長擔憂,沈採薇和杜若惜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立刻回府了。

為了避嫌,她和李景行早在進城前就分開了,關於自己如何得救的借口也早就想好了。這回見到裴氏,沈採薇便先把如何得救的借口有條有理的說了一遍,然後就抱著裴氏的胳膊撒嬌了。

裴氏拿她沒法子,氣急了就伸手拍了她幾下,見她仍是眉眼含笑,便擰了眉看著她,聲音急促中帶著氣惱:「哪裡輪得到你逞英雄?你自己還是孩子,正該先顧著自己才是。你和三娘若是出了事,我可怎麼辦……」她忽而頓住口,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似得滾滾流了下來。

看著裴氏落淚,沈採薇心裡亦是不好受——她知道裴氏是真心關心她的。她仔細的拿著帕子給裴氏擦淚,聲音輕軟軟的:「嬸嬸別難過,我和三娘都沒事呢。以後我一定記著嬸嬸的話,再要有事,我一定跑第一個。」

裴氏被她這話逗得破涕為笑,隨即又擺起臉不說話。

沈採薇討好起人來也很是有一手。她先是忙上忙下的擰了濕的帕子,小大人似的替裴氏擦臉,然後又伸手接了邊上嬤嬤遞來的茶,乖乖的捧給裴氏,甜言蜜語的道:「嬸嬸先喝口茶,潤潤喉。若還生氣,儘管罵我便是了,可彆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裴氏唇角微揚,終於板不起臉,接了茶水喝了一口。她心裡那股憋著的擔憂和焦急終於隨著清淡的茶水散去了。她推了沈採薇一把,戳戳她的額頭,嗔道:「行了行了,別在我跟前賣乖。我快回去換身衣裳,遲些兒再去瞧瞧三娘,她擔心的很呢。」

沈採薇點點頭,起身行了禮方才離開。她先回了東暖閣換了一身衣裳,便匆匆往西暖閣去瞧沈采蘅。

沈采蘅果是擔憂的很,獨自蒙坐在哪裡發獃。她一見了沈採薇,遍又笑又跳的撲上來:「我就說二姐姐你肯定沒事的!」她握著沈採薇的手,雙眼笑得彷彿月牙兒,看上去亮晶晶的,是真的歡喜極了。

沈採薇心裡知道沈采蘅心裡必也是不好受的,這會兒心中頗是感動,握著她的手一起坐下,輕聲感嘆道:「嗯,我們都沒事呢。咱們的運氣都還算是好的。」

沈采蘅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睫就像是蝴蝶翅膀一樣垂落下來,雙頰微微一紅,就像是玫瑰花蕾那帶著芬芳的紅。她只是低低應了一句:「是啊。」

沈採薇看到她這模樣,心裡一激靈,連忙揮手讓邊上伺候的人下去,認真看著沈采蘅問道:「聽說是知府家的顏公子派了人送你回來的?」

沈采蘅這回是不敢去看沈採薇的眼睛,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指緊了緊,然後才猶豫著點了點頭。

沈採薇一看,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話全都是白說了。她稍作猶豫,還是試探著道:「無論如何,他這回也算是救了你,確是應該讓嬸嬸他們備好禮,好好謝謝他。」

沈采蘅聽到這話,忍不住眨了眨眼,終於又露出一點笑容:「二姐姐說得對,我也這樣想。」她眼角亮亮的,神色里透出一點兒歡喜,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我們就只是上回在家裡的園子邊見了一面,他都認得我呢,二姐姐……」她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嘰嘰咋咋的說著顏五的事。

沈採薇暗暗嘆了口氣——少女情懷總是詩。上一次沈采蘅懵懵懂懂,她自然可以用理智和現實防患未然,但這一回卻不能貿貿然的插手。無論如何,這都是沈采蘅自己的事情,她要是插手太多反而是要引起沈采蘅的逆反心理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採薇這樣一想,索性就不再去想顏五,反而問起另一件事:「我一回來就沒見著三叔,他是去哪了?」

沈採薇抿了抿唇,細聲細氣的道:「不知道呢,他早早就出門去了。」

沈採薇抿唇一想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於是點點頭:「算了,遲些再問嬸嬸吧。」

沈採薇回了沈家,自然是安枕無憂,再無牽掛。她卻不知道,如今的松江官邸卻是五步一崗,眾人皆是心事重重。

如今的松江知府顏步清乃是剛從京城調來的,算得上是兩眼一抹黑的上任。別說是總督巡撫那裡還未打點好,便是松江這邊的情況也是才剛剛入手整頓。不過他也是個能人,要不然也不會在被參之後還能調到松江這樣的富饒之地當個正四品的知府,先是調了官兵去守城又派人安撫民眾,然後就召了同知和通判來議事。

倭寇就圍在外邊,顏步清也不擺架子了,直接上來給人戴高帽子:「本官初入松江,如此緊要時候也不好逞強妄為。兩位皆是德高穩重之人又有經驗,不知有什麼建議?」

張通判猶豫了幾下,沒吭聲。

同知姓李,略一思忖便認真答道:「浙江巡撫吳大人雖然有些圓滑卻是個硬氣的,他在任那些年,各地水軍都不敢鬆懈,許多水師都是他底下操練出來的。只是如今的浙直總督林部堂乃是和氣人,一貫主張緩剿寇,邊境皆安。」

李同知這話半遮半掩卻是暗含機鋒。

因為沿海一帶,倭寇橫行,朝廷特意設了個總督一職,既是代中央遙控地方也是主管軍政抗倭。所謂的浙直總督就是總督浙江和南直隸的軍務,這樣一來,原先的浙江巡撫就尷尬了,許多軍務大事都需先由總督裁斷,反倒有些束手束腳。按理說這次倭寇圍城最應該先向這位總督求援才是,可李同知卻先提了吳巡撫,反而還要說林總督乃是個「和氣人」。

顏步清聞一知十,把話嚼了一會兒,便知道這事不能全壓在林總督身上反而要向吳巡撫那裡下力,他點點頭:「本官之前已經令人把軍情想法子通報給林部堂了,遲些定會寫封親筆書信給吳巡撫,通報此事。」

李同知摸了摸鬍子,接著問道:「遠水解不了近渴,不知大人準備向何處的求援?」

顏步清也不隱瞞,直接道:「本官已經令人往寧洲送信,寧洲離松江近,且薛參將上回還剛剛打退了倭寇,可為強援。」

邊上的張通判這時候卻是結結巴巴的打斷了話:「薛將軍那邊,大人萬不可寄望。」他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才像是下決心一樣的開口道,「薛將軍乃是林部堂舉薦,下官曾見過幾次,實在是志大才疏之輩,不足以信。」

顏步清拿眼去看張通判,心裡卻鬆了松——他原還以為張通判是個狡猾的,倒沒想到居然是個老實人。李同知說起林部堂的不作為都要修飾著說是對方是「和氣人」,這張通判一開口就是「林部堂舉薦」、「志大才疏」這樣的老實話,一對比就能看出兩人的城府深淺了。

顏步清心裡清楚了許多,便轉頭去問張通判:「既然寧洲那裡不能指望,不知該往何處求援?」

張通判緩了口氣,索性說起老實話:「下官聽說福州的孫將軍乃是個能將,福州水師亦是不錯,大人不妨令人去求援。」

顏步清點了點頭,真心實意的謝道:「多謝兩位指點了。」

「大人言重了。」下首兩人皆是惶恐回禮。

顏步清知道這時候正是收心之事,伸手扶了扶兩人的肩頭,認真道:「值此危難之際,正需眾人一同齊心,兩位很是不必多禮。這次松江若是能打退倭寇,本官必是會為兩位大人請功。」

張通判和李同知聞言心裡都是一松,頓覺這回的上官確是個好相與的。

李同知想了想便又加一句道:「那孫將軍少時曾在育人書院求學,與沈家的大爺、三爺關係都頗好。大人不如讓沈家人帶著書信去一回,既能取信於人又可交好孫將軍。」

要知道,吏部考察官員皆是要看政績的。林總督為什麼上任以來按兵不動?因為倭寇兇悍,大越的水師又是糜爛已久,打起仗勝少敗多。前頭的吳巡撫雖是一心練兵,但也是因為老是打敗仗,上頭才會被直降了個總督的。這會兒,林總督休養生息,打的戰少了,反倒能顯出些江南的太平來,他的政績上頭也好看些。福州水師雖然練得好,可孫將軍若是為了明哲保身不願出力,故意拖延那就難辦了。所以李同知才會想著派個熟人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顏步清沉吟了一下,沒有立刻應聲——沈家書香門第,於松江乃至江南士林都是舉足輕重的,現今還有個沈侍郎在京。讓人家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去冒險,面上顯然是有些不太好看。

就在這時,守在門外的侍衛上前稟報:「大人,沈家三爺求見,說是有要事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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