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知口脂香,唯聞書卷聲 第52章 賞荷宴(二)

杜若惜聞言一笑,學著沈採薇的模樣也塞了一塊荷花酥到沈采蘅的嘴裡。

沈采蘅一貫是秉持著「不浪費一點事物」的原則,這會兒只好鼓著雙頰繼續吃東西,就像是一隻可愛的小松鼠似的,瞪了邊上兩人一眼。

她們三個湊在一起說了一會兒話,那邊的鄭午娘剛剛畫完一朵荷花,慢悠悠的收了筆。前面那些姑娘閑極無聊,便喊人道:「二娘、三娘,你們怎麼都躲到角落裡了?我們正玩藏鉤呢,你們也來玩吧。」

藏鉤這遊戲倒是前朝時候流傳下來的,據說前朝武帝的鉤弋夫人生來便雙手成拳不能展開,直到進宮,武帝打開她的手卻見其內握有一個玉鉤,不由大是驚奇。這故事從宮中到了民間,久而久之便有了藏鉤這個遊戲。

幾個姑娘分作上下二曹,輪流著藏鉤猜鉤。沈採薇和沈采蘅到底是東道主,聽得客人這樣招呼自然是不好掃興,只好拉了杜若惜一起過去。加上她們三人,兩邊人數正好相等。

沈採薇和沈采蘅分到了上曹,杜若惜和鄭午娘等人則在下曹。

鄭午娘人前一貫是平易近人的好脾氣,不知從哪裡取了一塊玉扳指,小巧玲瓏的恰好可以一掌握住。她微微一笑,遞過來給眾人看看道:「用這個好了。」

沈採薇接了那扳指,想了想又道:「總是要有個彩頭才好玩,這樣吧,猜錯的人要罰酒三杯。」

「好主意。」鄭午娘抬眼瞧了瞧沈採薇,抿了抿唇,一口就應下了。

因是上曹先藏鉤,沈採薇等人便接了那玉扳指,等下曹的人都轉過身了,這才湊在一起悄聲商量著要如何藏鉤。沈採薇既是東道主又是年紀較長者,便被推做是主事拿主意的。

等她們商量好了,沈採薇便輕輕咳嗽了一下,笑道:「藏好了,你們轉過來吧。」

下曹的幾個姑娘笑嘻嘻的轉過頭來,如杜若惜這樣直接點的就立刻毫不掩飾的拿眼去看幾個姑娘的手。

沈採薇這些人適才早就商量好了,這會兒都把手縮在袖中,一點也沒露出來。

沈採薇輕輕一笑,沉靜出聲道:「說好了,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快猜。」

下曹的姑娘也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鄭午娘打頭開口道:「我猜是林……」她忽然頓住話聲,抬眼掃了一下對面幾個姑娘的面色,來回打量,然後便轉口道,「我猜是採薇。」

沈採薇稍稍蹙了蹙眉,鬆開手掌,裡頭果然是鄭午娘的玉扳指。

鄭午娘用扇子掩住唇邊矜持的笑意,眼中有得意神色一閃而過,輕聲道:「這回是我們贏了一籌,倒是沒想到採薇你是第一個喝酒的,我來給你倒酒吧。」她說著便親自起身倒了一杯荷花露遞上來給沈採薇。

正所謂「玉碗盛來琥珀光」,這會兒她們用的乃是玉杯子。因為都是姑娘家,也都是小小的。沈採薇一口就能喝完,酒味清甜,頗有些餘韻。

鄭午娘也不給她緩氣的機會,立刻又抬手倒了一杯遞上去。

沈採薇只得接連喝了三杯,一時酒氣上來,雙頰醉的暈紅,一雙烏黑的眼眸彷彿盛著水光,波光粼粼。

接下來便輪到下曹的人藏鉤了,沈採薇遞了玉扳指出去,不由回頭去瞪沈采蘅。

沈采蘅眨眨眼,很是無辜的模樣:「二姐姐,你瞪我做什麼?」

沈採薇簡直恨鐵不成鋼:「剛才鄭午娘盯著看的就是你!要不是你一驚一乍的,她怎麼猜的出來?」按理說,因為是沈採薇主事開頭,一般都不會猜到是她,結果鄭午娘善察眼色,故意拿了林慧蘭做幌子來試探眾人的反應。沈采蘅這丫頭還自以為得意的和沈採薇使眼色,簡直是在作死。

沈采蘅聞言不禁有點小心虛,小小聲的道:「那下次我低頭就是了啦。」

又過了一會兒,鄭午娘那一邊就藏好東西叫她們轉身了。沈採薇打量了一下對面幾人的神色,一時倒是拿不定主意。

因為和杜若惜最熟,沈採薇先看的是杜若惜,只見對方低著頭不作聲,一時間倒是看不清神情。不用說,鄭午娘她們肯定是吸取教訓,不讓一些容易露出端倪的人抬頭了。

鄭午娘倒是抬著頭,笑盈盈的看著她們幾人。

幾個人一起商量了一下,有人猜是杜若惜,有人猜是鄭午娘,一時間倒是下不了決定。眼看著一刻鐘馬上就要到了,沈採薇想了想便毫無姐妹情誼的把沈采蘅推了出去:「這算是你將功贖罪的好機會了,你去猜吧……」

眾人聞言笑成一團,立刻就達成一致,毫無同情心的把沈采蘅推了出去。

沈采蘅最不擅長看人臉色,猶猶豫豫的琢磨了一會兒才遲疑的開口道:「我猜是杜若惜?」

杜若惜悄悄鬆了口氣,抬起頭伸手展開道:「猜錯啦。」她吐吐舌頭,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下,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鄭午娘這時候才鬆了手,那玉扳指正是藏在她的手掌里。

沈采蘅苦著臉喝了三杯酒,立定主意下回一定低下頭不說話了。

這樣來回了幾次,眾人大多都被罰了酒。有些姑娘喝得多了,微微暈醉的伏在別人身上,大家說說笑笑,氣氛漸漸熱了起來。恰好這時候裴氏身邊的丫頭來報說是小舟備好了,幾個姑娘一齊親親熱熱的手挽著手去乘舟採蓮。

酒勁上來,姑娘們大多都不似過去那般矜持,一時玩心上來全都興緻勃勃的樣子,還有姑娘輕輕的哼起了採蓮曲。鄭午娘算是喝得最少的幾人,面頰依舊如玉一般的白,眼神清明——她彷彿忽然想開了,反倒不似最初那樣撐不住氣,面上還帶了矜持的微笑,十分和氣的跟著眾人身後一起上了舟。

沈采蘅喝得比較多,有些暈醉偏偏最是興奮不過了,雖然半個身子都伏在沈採薇身上卻還不停的叫著小舟往荷花叢里去。

此時天邊有游雲遮了烈日,雲邊日光微微淡去,她們乘舟於水上,時有微風拂面,面上一涼,心情和神志都輕鬆了許多。加上清風之中隱隱帶了些荷香,吹散了酒氣,頗得幾分閑情。

沈采蘅醒了些神,笑著拉著杜若惜一起去採蓮子。

鄭午娘這時候正好慢悠悠的坐到了沈採薇的身邊,輕輕一笑:「說起來,採薇你長到現在都沒離開過松江,一定還沒見過你京城裡的妹妹吧?」清風拂過她的發梢,烏髮宛若鴉羽,她那沉靜非常的面容顯得更加秀美出眾。

沈採薇沉默了片刻,然後才緩緩應聲道:「是啊。」

不得不說,鄭午娘的自我調節能力的確非常出眾。她過去在沈採薇這裡碰了壁,今日又吃了悶虧,這時候反倒更加沉得住氣了,也知道「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了。

鄭午娘看著沈採薇的眼神這一刻都帶了點居高臨下的憐憫,她語聲低低的,彷彿很是憐惜一樣:「我以前在京里的詩會見過她幾次呢。她和採薇你生的倒是不太像,不過才氣倒也頗高,聽說沈侍郎甚是疼愛,親自教她讀書習字呢。」

沈採薇不易察覺的咬了咬唇——她前世就是孤兒,有記憶起就是在孤兒院里,所以最是渴望父母之愛。等到了這一世,生母早逝,生父又是個貨真價實的渣爹,她只好壓下所謂的孺慕之情,把感情寄托在沈三爺和裴氏身上。

只是,到底是不一樣的。哪怕是裴氏那樣的傻白甜,對著親生女兒和侄女也是不一樣的。裴氏會對著沈采蘅使性子,會教訓她會罵她,可是對著沈採薇卻只會疼愛。

沈採薇自覺自己已經算是成年人,不在意這些,心裡直接用渣爹這個稱呼指代沈承宇,但是真論起來,若是沒有期待何來的討厭?

鄭午娘欣賞了一下沈採薇複雜的神情,心中十分滿意,於是便起身去和其他人說話了:「有沒有魚食,我要喂一餵魚。」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捏起一點魚食灑了下去,悠然自得的模樣。

沈採薇獨自靜坐了一會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只是原先的好心情徹底沒了。

等到宴散了,送了客,她才稍稍露出一點笑容,扶著醉暈暈的沈采蘅往院子里走。

沈采蘅玩了一整日,又笑又鬧的,早就累了,偏偏卻還要鬧著要送些蓮子給沈老夫人。沈採薇怕她一個人去路上會出事,便特意陪著她。

她們兩人都有些累,所以走的是小路,正好繞過園子,遇上了沈懷德和一個青衣公子。那兩人站在一起,都是長身玉立、如松如玉的翩翩公子的模樣。

沈懷德見她們兩人都雙頰暈紅,便特意上前關切的問了幾句。

沈採薇暗暗叫苦,又不好在自己哥哥面前說謊,只得低著頭,老老實實的說了賞荷宴上的一些事。

沈懷德拿眼看了看她,從以後不能多喝酒到要注意身體,簡直念叨得沒完。

沈採薇連連應下,喪權辱國的簽了不少合約,好不容易才拉著沈采蘅告辭。

沈采蘅雙頰紅的好似牡丹花,一雙眼睛含著朦朧的水汽,就像是籠著輕雲的月色,有一種輕盈的光亮。她恍若無意的望了眼那個青衣公子,隨即低頭一笑,默不作聲的與沈採薇一起往沈老夫人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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