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知口脂香,唯聞書卷聲 第24章 桃花宴(二)

林家家族上出過一個能人,賺下萬貫家財,修得一個園子美輪美奐,盡得山水之美。

這一次春日桃花開,桃花宴就擺在池中水榭上。岸邊桃柳相映,亭中四面環水,碧波蕩漾,真說得上是個賞景歡聚的好地方。

沈採薇等人隨著林慧蘭從竹橋上頭過去,看見下面的游魚游上來銜著一支柳條甩尾而過,不禁笑道:「都說『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這魚兒倒是養得肥肥,若是得空,倒是可以釣一尾來煮魚湯。」

沈采蘅抿了抿唇,盯著那魚,眼睛都要亮了,心裡頭早替那魚想了十七八個烹飪的法子。

林慧蘭瞧了瞧她們兩人的神色,挑眉打趣道:「哪兒來的兩隻饞貓?聽聽,這會兒走在橋上都要咯吱響,要是再吃幾條魚,咱們幾個就都要到水裡和它們做伴了。」

沈采蘅羞得很,上前很是擰了擰林慧蘭的手:「慧蘭姐姐自個兒瘦了,怎麼就打趣起我們了。」她小小聲的道,「我娘都說了,小孩兒就該多吃點。」

幾個人都揚唇笑了,一起進了水榭。

那水榭兩根朱紅雕花的柱子上龍飛鳳舞的寫了個對子,沈採薇細細看了,念出聲來:「帶天澄迥碧,映日動浮光。」抬頭一看,上頭掛著的牌匾正提了三個字「映日閣」。

沈采蘅也瞧了眼,介面道:「這亭子和家裡的四香榭倒是很像呢。」她倒不是在意這些,往裡一瞧,便撫掌笑了,樂得很,「我就說慧蘭姐姐最是好客,這會兒可是連酒都備好了。」

原來,亭中已經立了幾個穿著青衫的小丫頭正彎腰熱酒,清風徐來,撲面的酒香叫人熏熏然。裡頭正好擺了兩張桌子,各色的點心都已經上來了。沈采蘅只一眼就要嘴饞心熱了——裴氏一向不許她多喝酒,她卻是小孩子心性越是不許越是想喝,這會兒總算是可以得樂一回了。

「可不敢叫人多喝,我就拿了一點兒,大家聚在一起湊趣罷了。」林慧蘭擺擺手,笑了笑。

她們幾個玩笑間,外頭又來了人。認真說起來,松江的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多都是互相見過或是聽過名聲的。且林慧蘭已經入了女學,有了些人脈,介紹起人來倒也算是大方得體。一眾人聚在一起互通往來,細聲打趣,一時間倒也說得樂呵。

沈採薇正和剛認識的杜家小姐杜若惜說著桃花餛飩的做法,忽而聽到竹橋傳來的咯吱聲,抬頭一看那竹橋上的人,微微怔了怔,福至心靈的想:怕是柳家小姐柳於藍來了。

柳於藍認真論起來也不是容貌絕艷之人,單從容貌上卻是比不上沈採薇或是沈采蘅。只是她生得芙蓉面,一雙彎彎的柳眉秀致纖長,眉宇間帶了點書卷氣,氣質清華。

真論起來,沈採薇也不得不說柳於藍是長了一副才女像。她雖不如沈采蘩那樣清冷傲然如雪中梅花叫人敬慕卻是清雅脫俗如春日玉蘭叫人憐惜。

她沿著竹橋緩緩走來,一身蘭色綉竹葉梅花的衣裳,頭上梳了個斜斜的倭墮髻,正映了那句「頭上倭墮髻,耳後明月珠」,倒是將她身邊站著的幾個小姐給映得黯淡無光了。

林慧蘭迎上去:「我從早上等到午間,總算是把你們幾個給等著了。」她握住柳於藍的手道,「我那兩個沈家的表妹你還未見過,這會兒正好見一見。」

沈採薇心知:林慧蘭是覺得兩邊有些火氣,這會兒正經介紹了,柳於藍總要給些面子。

不過,柳於藍既然被人叫一聲「才女」,無論腹中才華有多少,面上的養氣功夫倒是很好的。她抿唇笑了笑,親昵的握住沈採薇和沈采蘅的手:「真真是久仰大名。」她面上帶笑,顯得十分高興,「早就聽說沈家三位小姐才貌雙全,我早盼著見一見了。」

沈採薇從容的笑應道:「我也早聽過柳姐姐的大名,都說姐姐是難得的才女。只可惜柳姐姐去歲不曾去考女學,要不然我們這裡就要坐著個女學入學試的魁首了。」她昨日聽袁敏柔的口風:柳於藍去歲不曾去考試怕是要專門等著要今年和沈採薇以及沈采蘅一起考,壓過沈家女揚名雪恥呢。沈採薇真覺得這是有病——公主病,所以口頭上也不自覺的試探了一二。

柳於藍眉梢處微微一挑,似乎微微蹙了蹙:「唉,我去歲病了一場,倒是沒想到錯過了考試。」她這一照面便知沈採薇不是個好對付的,便側頭和沈采蘅笑道,「不過也是巧了,正好可以和妹妹們一起考呢,也是緣分。」

沈采蘅被她那眼光看得不喜,正要答話,卻聽得那邊桌子上的人笑著招呼她們:「哎呀,快過來,好容易人齊了,酒也燙好了,一齊行酒令呢。」

柳於藍揚唇應道:「你們準備如何玩?」她這容貌有一種溫和的魅力,叫女子見了都覺和氣,加上本人心思玲瓏,一改美女人緣不好的慣例。

林慧蘭抬眼瞧了瞧她們三人,介面道:「今日桃花宴,要說的就是桃花,不拘說什麼,不過還要說出典故、舊詩或是舊對來。按座位輪,說不上來的就罰酒。」

「這倒容易,」沈採薇正好走過來,介面道,「只是就怕有人為了慧蘭姐姐的酒,不管不顧了。」說話時還拿眼瞧了瞧沈采蘅,捉弄得沈采蘅跺了跺腳。

這話說得俏皮,一眾人皆是笑了起來。因為林慧蘭是東道主,便起了個頭:「桃花紅,人面桃花相映紅。」

後面跟著的便念道:「桃花愁,城中桃李愁風雨。」

這詩句典故雖多倒也架不住人多,幾輪下來,越發難對。沈採薇等人因為敘話來得遲了,坐在後頭倒是有些吃虧。輪到沈采蘅時,好險沒人將她想得給說去,鬆了口氣:「桃花亂,桃花亂落如紅雨。」

接下來卻是沈採薇,她笑著應了一句:「桃花悲,細腰宮裡露桃新。」她說的那句詩不僅帶了桃字說的還是桃花夫人的典故,因此才是個悲字,應得極巧,眾人皆服了。

柳於藍看了眼沈採薇,跟著道:「桃花新,桃生露井上。」沈採薇的「露桃」二字最早就是來自她後面那一句,正正的壓住了尾。

用不著幾輪,很快便倒了一群人,沈采蘅也被罰了酒,站在邊上給沈採薇搖旗吶喊。最後只剩下林慧蘭、杜若惜還有沈採薇以及柳於藍。

沈採薇說了一句:「桃花新,總把新桃換舊符。」

柳於藍輕聲介面道:「桃花輕,輕薄桃花逐水流。」

林慧蘭笑著退開來:「我是不成了,倒是叫你們比下去了。」她爽朗的舉杯喝了一杯,然後又輪到後面的杜若惜。

杜若惜歪頭想了想,拍掌說來了一句:「桃花濕,桃花帶露濃。」

沈採薇只好接著道:「桃花笑,桃花嫣然出籬笑。」

柳於藍也接了一句:「桃花靜,桃李不言下自成行。」

眼瞅著這幾位要沒完沒了,邊上便有人叫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們都是大才女,這再說下去沒完沒了的,可要天黑了。」又笑,「來了一杯酒都不喝可不行,你們三個,都要敬我們一杯才是呢。」

「要敬酒又是哪裡來的道理?」柳於藍接了一句,「我去歲剛剛病了一場,可不敢喝酒,一喝就要胸口熱。」

柳於藍既然接了這話便是同意不對下去了。沈採薇拿起一塊桃花餅遞給杜若惜,眨了眨眼睛,調侃道:「咱們快些吃,眼瞅著剛才就叫她們掃了半桌去,可不能連這半桌都落下。」

她這話說得眾人又笑起來。行了酒令,眾人都喝了些酒,一時間風一吹都有些懶懶的。沈采蘅拉了沈採薇去釣魚,沈採薇又拉了杜若惜一起。三個人並排坐著。

柳於藍一行人也湊在一起說些閨中的事,比如練字畫畫時候的趣事或是新編的絡子一類的。另一邊卻是林慧蘭和一群人在投壺。

沈采蘅側頭和沈採薇說悄悄話:「我瞧那柳小姐剛剛定是對不上來了,這才接了話頭不對的。」

沈採薇擰了擰她的耳朵:「人就在後面,你這嘴巴也不消停。」

沈采蘅撅撅嘴——她就是看不慣柳於藍那眼高於頂的模樣。她瞥了眼柳於藍,又有話說了,於是湊上來咬耳朵:「她什麼都要插一腳,做個領頭人。這會兒卻沒上去投壺,怕是手臂太細,沒什麼力氣吧。」

沈採薇被她一說也忍不住看了眼柳於藍,心裡暗暗點頭。其實柳於藍看上去還真有幾分文弱,弱質纖纖的模樣,她說自己去歲得了病,倒也十分可信。

只是,背後說人閑話也不好。沈採薇拉了拉沈采蘅,轉開話題道:「釣了魚,你準備怎麼吃?」

這可是個大難題,沈采蘅立時就被考住了,皺著眉頭想了想:「若只有一條,那就一半清蒸,一半紅燒。」

一旁的杜若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抬了抬手上的魚竿,笑道:「這話說得可愛,便是為了這話,怎麼著也要給你釣兩條來。」

沈采蘅急忙介面道:「若是兩條,另一條留著煮魚湯。」

沈採薇捂嘴一笑,只覺得春風吹皺池水,水光山色間無處不美,爛漫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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