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嬋娟不識愁,對鏡貼花黃 第21章 人蔘茶

那少年輕飄飄的向沈採薇投去一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揚唇勾起一抹笑容,徑直往沈採薇這裡走來。

沈採薇本來就是個大美人,如今勉強算是重拾美貌——雖然還只是小蘿莉狀態,但每天照鏡子都要捧著臉臭美一番。這會兒,再見這種水準的絕代美人,失神也不過是一瞬而已。

WHO怕WHO,都是靠臉吃飯的,誰不知道誰啊?

那少年凝目看著沈採薇,忽然抬手用樹枝指了指沈採薇,聲音好似天邊的游雲,輕而緩地說道:「終於找到你了……」

啊哈——穿越這麼多年,終於成功遇上蛇精病或者說是本土特產的神棍了嗎?沈採薇面無表情的對著那少年,心裡默默吐槽。

因為這話槽點太多,邊上的婆子和丫頭此時也終於回過神來,急忙伸手想要把沈採薇拉到身後以備不測。

少年把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卻只是漫不經心的淡淡一笑,那眼神就像是在說「愚蠢的凡人」。他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的道:「小姐此來想必是為了還願求籤的吧?」他年紀雖小卻容貌秀雅,綠衣飄然,那從菩提樹梢穿下的陽光柔和的灑落其上,明暗交錯,有一種難描難繪的靜美之態。

沈採薇本來是不想去理疑似神經病的人,可看著對方這態度,便忍不住有些同性相斥的開口刺了一句:「誰來廟中不是為了這個?」她忍了好久才沒朝對方翻白眼。

少年眉梢輕抬,眼底似有笑意,沉靜的就像是春日裡的微風,拂面而來:「小姐家中可是還有姐妹?」

此言一出,那婆子和丫頭面上也都浮上一絲驚詫之色,怔了怔。

少年也不等沈採薇答話,直接點出最關鍵的:「小姐姓沈,沒錯吧?」

沈採薇冷著臉,只是揚著下巴的看著那少年,水眸凝冰,顯得更加冷了。

少年不為所動,冷淡中反而顯出一種高高在上的矜貴來。他的聲調里隱約露出一點傲慢的意味:「我不久前算到小姐今日有一劫,今日特來相告。」他一雙黑若點漆的眼眸直直的看著沈採薇,猶如沉沒無數星光的暗夜在看著她,一字一句的道,「禍從北來,萬萬小心。」

沈採薇被他看得心中一凜,不自覺的將目光投向所謂的北方,隨即就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牽著走了。她連忙端正神色,抬頭瞪了那少年一眼,心裡還有幾分說不清的迷糊和驚疑。

少年見狀卻只是一笑,大大方方的打了個稽首,直接往北方去了。

身邊的婆子和丫頭都驚詫的很,連忙開口道:「二姑娘要不先回殿里吧?大姑娘怕還等著呢。」忽然轉出一個美貌的少年郎胡言亂語,雖然當不了真,倒是叫人心裡毛毛的。

沈採薇側頭看了眼她們那擔憂的神色,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好吧,三娘那裡估計也解好籤了,去瞧瞧便是了。」

沈採薇心裡雖然存了些疑問,走得卻也乾脆——她是我黨培育出來的無神主義者,法輪功都不放在眼裡,更何況是長得漂亮點的神棍?但她並不知道的是,適才那少年往北走了一段路,就正好瞧見被方心大師派來尋人的小沙彌,被帶回了李從淵休息的客房。

「小施主總算是回來了,李施主等得都著急了呢。」那小沙彌摸摸自己光溜溜的頭,笑嘻嘻的道。

李從淵正靠坐在榻上,以手支顎,長發映著光披散而下,光可鑒人。他聽到這話微一搖頭:「誰著急了?」他嗤笑一聲,「我不過是擔心他死要面子不肯向人問路,裝神弄鬼的捉弄人來認東西南北。」

李景行輕輕哼了一聲,坐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清淡,他慢慢抿著。

小沙彌眼瞧著這對貌若仙人似的父子這般情景,不由尷尬一笑,默不作聲的關門離開了。

李從淵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此時卻起了一點興趣,問道:「看樣子倒是叫我說准了,你這回兒可是捉弄了誰?」

李景行蹙蹙眉:「約莫是沈家的小姐。」他乾脆說了實話,「之前聽方丈說今日沈家要來人,我看她們的穿著打扮,再說幾句話試探一二,自是一清二楚。」

李從淵卻拿起書卷敲了敲他的額頭:「得了吧,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日後必有你受的。」他瞥了眼若無其事的兒子,輕聲道,「我這次來,也是想著要讓你去育人書院進學。你得罪了沈家人,日後說不得要吃苦。」

李從淵說到這裡,彷彿還覺得有趣,毫無父子情誼的笑了一聲。

李景行頭也不抬地問道:「爹爹若真是如此想的,當初何必要將沈承宇得罪到底?」不僅踩著人家的頭搶了狀元,還要寫信暗諷對方辜負糟糠之妻,弄得斷交再無往來。

李從淵就像是敷衍似的拍了拍他的頭頂:「沈承宇是沈承宇,育人書院是育人書院。斷斷不可混為一談。」他稍稍頓了一頓,接著道,「裴赫如今亦在育人書院,你若能拜他為師,日後的路便好走了一半。」

李景行似乎也覺得茶水味道不行,喝了一點還是推開茶盞,抬頭正視李從淵。

李從淵沉默片刻,把書卷合上,輕輕嘆氣:「我看過太子,慧極必傷,絕非長命之相,官家日後怕是要過繼宗室子。汝陽王乃官家親弟,兄弟情深,想來機會最大。裴赫是汝陽王妃胞兄,如今跑來育人書院也有一半是為了避開京中那些事,養一養名。日後起複,怕是如魚得水。我已無意於此,你卻有心。傻子,我這是指條明路與你。」

李景行被爹坑慣了,聽到這語重心長的話也只是微微一抬眼:「哦?」他看著李從淵,「爹爹想必還有事瞞著我吧?」

「有你這麼和自己爹說話的?沒大沒小。」李景行拍了拍他的頭,像是趕人似的道,「可知『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這茶實在難喝的很,你趕緊去給我泡一壺新的來。」

李景行垂下眼,一聲不吭的端起茶壺往外走。

李從淵還要再後面火上添油:「唉唉,就在隔壁邊上,你可別又迷路了。」等李景行的背影不見了,他才垂下眼若有所思的自語道,「那裴家的九郎我也見過,自幼多病,若是好好保養或可無恙。但裴家人哪裡會叫這樣的孩子背井離鄉?看這年齡雖不是嫡子,庶子許是有可能的……」汝陽王膝下只有二子,一嫡一庶,都是養在汝陽王妃膝下。既然嫡長子或許要被過繼,那王位可能就是要留給庶子。

李從淵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手中的書卷,神態淡淡,似有所得的模樣。

隔間泡茶的李景行卻是懷了要往茶水裡面加砒霜的心去泡茶的。世界上這麼會有這種爹?居然還要留著過年?不如稱斤賣了得了……好在他家教極好,雖然心情鬱悶面上卻依舊端著一副正經臉,一整套茶藝做下來,行雲流水一般的賞心悅目,不得不嘆一句「君子顏如玉」。

這個時候,沈採薇也正在喝茶,坐等著沈老夫人和方心大師說完話。在喝茶這一點上,她還是隨了前世,喝不出好壞,再好的茶也不過是驢嚼牡丹罷了。當然,裝裝樣子也是可以的。

沈采蘩喝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輕聲道:「是龍井,可惜是雨前的,有些苦了。」她說完垂眼看了看沈採薇和沈采蘅,考校之意不言而喻。

沈採薇端了茶盞,灌水似得喝了幾口,只得湊數似的加一句:「似是井水泡的,還算適宜。」反正她是看到和尚提井水泡茶了。

「我比較喜歡人蔘茶,」沈采蘅神經比較粗,只是一顆心放在桌上的點心上,自然是只能說上這麼一句,她小心的捏起一塊糯米糕,想了想後又道:「祖母不是不喝綠茶的嗎?」龍井屬於綠茶,沈老夫人卻是不喜歡喝的。

方心大師正好和沈老夫人一起入門來,聽到沈采蘅這天真的話卻是哈哈一笑:「我這有上好的老君眉給老夫人備著呢,三小姐請寬心。」

沈採薇等人自然是從椅子上起身行禮。沈采蘩頗有些羞意,輕聲並且恭敬的道:「適才考校兩位妹妹,言語無禮之處,還望大師莫怪。」她適才點評雖是實話卻也有些不太禮貌。

方心大師自是不會見怪,他和沈老夫人說完話,便客客氣氣的送了沈家諸人離開。

沈採薇想著自己這臉上的問題也解決了,心情不免好了許多,只覺得事事都可樂。她坐在馬車上越想越高興,忍不住拉了拉身邊的沈采蘅的手,獃獃笑了一下:「三娘,真好……」

她笑容裡面盡去了愁色,天真自然,只有一派的沉靜和期待,轉頭看著車窗外的景色,一雙眼彷彿點著兩簇明亮溫暖的火焰。只聽她輕輕的,近似自語的道:「我真想快點、快點長大……」

語聲未盡,馬車已經順著山道慢慢的行使起來了。馬蹄聲噠噠的,車輪緩緩滾動,山風在車窗外輕輕吹過,彷彿低語。

沈採薇只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漸漸飛起來了。天高水長,青山綠水,人間紅塵總是叫人心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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