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嬋娟不識愁,對鏡貼花黃 第11章 茯苓霜

沈採薇心裡沒事,自然是睡得香。只是裴氏卻睡不著,連累著沈三爺也跟著在床上學習烙餅——翻來翻去。

裴氏帶著沈采蘅回去之後,先是狠狠的訓了沈采蘅一頓,然後打了她的手板。沈采蘅從小嬌生慣養,從沒吃過這般的苦,眼見著自己的手掌腫的大了一圈,她的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沈采蘅長得雪玉可愛,哭起來也可憐的很,眼睫上的淚珠子一顆又一顆,小臉通紅,哭得差點背過氣去。一院子的人都跟著膽戰心驚,一邊勸裴氏一邊去找膏藥給沈采蘅,忙成一團。

好容易等到沈三爺回來了,這場鬧劇才將將收幕。

就算是這樣,裴氏心裡也梗了一口氣,死活睡不著。她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去拉沈三爺:「三娘這樣子可怎麼好?這樣小年紀都學著偷懶,耍小聰明,我想起了就覺得頭疼。」

裴氏的頭疼病對沈三爺來說簡直是古往今來的第一奇症,時疼時不疼,吃了多少葯都不管用,重要時候總會客串出場。

所以,沈三爺聽了這話只是嘆了口氣:「小孩子家總是不懂事,知道錯,改了便是。」他在外邊累了一天,回來還要給妻子女兒拉架,這時候早就累了,巴不得早些休息。

「你說得倒輕鬆!」裴氏推了沈三爺一把,頗有些惱火,「咱們就三娘一個女兒,你也不知道多用些心……」

裴氏說著說著就動了愁腸,輕輕道:「我知道你也惱我,怪我沒教好三娘。如今三娘怕也是怨死了我這個打她的娘,你們一家子看我不上,我,我……」她心裡一酸,語聲未竟,背過身掉起眼淚來了。

沈三爺聽到裴氏的哽咽聲,便伸手撫了撫她的背,溫聲道:「你這是哪裡的話?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三娘這樣子我也有責任。我之前只想著讓她在進學前過些歡快日子卻沒想到要約束好她這性子,這才養大了她偷懶的膽子。」沈三爺拿起枕邊的帕子替裴氏擦了眼淚,輕輕道,「夫人豈不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的道理?三娘馬上就要進學了,等她讀了詩書知了事理,再有我們在邊上嚴加管教,必是會改了那些壞習慣的。」

沈三爺說話的時候輕聲細語,端得一派溫文爾雅好夫君的模樣。兩人面對面離得極近,眼見著夫君這般體貼溫柔得替自己擦淚,裴氏那股子氣也散了開去,心裡跳了一跳,面上不禁發起熱來。好在她適才激動,面上本就泛紅,燈光昏暗倒也看不出來。

裴氏趕忙垂下眼,伸手抓住沈三爺替自己擦面的手:「這麼晚了,早些安置吧。我剛才也是氣糊塗了,你在外邊忙了一整日,我還給你添亂,是我的不是。」

沈三爺最喜歡的就是裴氏這簡單明了的性子,眼見著見她氣勁過了不再轉牛角尖,心裡舒了口氣,也笑了笑:「嗯,安置吧。」

裴氏看了看自家夫君,心裡暗暗想著:他待我這般好,我必是要好好替他管好內務、教好孩子,不叫他操心才是。

裴氏心裡立下了這麼一個大宏願,心裡一松,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第二日,裴氏用人乳吃了一盅茯苓霜,一邊叫人給自己梳洗一邊琢磨著打好腹稿。等著她穿戴整齊了,用好早膳了,然後才叫了三個孩子到自己屋子來,準備好好的說一說教育問題。只是,天不遂人願,裴氏才說了個開頭,底下孩子還沒聽出個所以然來,外邊就來人報說裴家大爺裴赫來了。

裴氏許久沒見過娘家人,聽到這事哪裡有不歡喜的,便只好壓下那些話,叫人去迎了裴赫進來。

裴赫這次來自然是帶了裴九郎來的,雖然口頭上說是來看看堂妹順便帶裴九郎認一認姑姑和表妹,但大家心裡知道,怕也是存了要為上次的事來致歉的念頭。

裴九郎今日穿了一身的青色的直裰,襟口綉著竹葉紋,配著一塊墨玉墜兒,一張臉冷得彷彿要掉出冰碴子。可他五官生的好,猶如珠玉在前卻又不失英氣,面頰白嫩嫩的,這冷冷淡淡的樣子倒是給人一種反差萌。

沈採薇悄悄瞥了眼裴九郎,覺得他這一打扮似乎比上次更好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感嘆道:長得好就是佔便宜!她上輩子靠臉吃飯吃得香甜,從來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這回頂著一張有胎記的臉,再看那些老天賞飯吃的人,心裡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了。就好像作弊作慣了的人,眼見著考場上面一群人亂丟紙條團體作弊,其中還有個是自己討厭的人,結果自個兒卻只能迷迷糊糊的蒙答案,簡直苦死了。

裴氏雖因為上次的事在心裡氣過裴九郎,但此時見了他想起娘家的事,反倒心裡一軟,抬手攬了他到跟前:「這是九郎吧,上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小呢,一下子就長高了……」她用手比了一下當初裴九郎的身高,笑著打量著裴九郎,輕笑道,「我記得當初大哥給他取的名是越?」

裴赫笑了笑,應道:「是了,單名一個越字,裴越。」

裴氏抿唇笑了笑,招了招手:「快來見過你們越表哥。」

沈採薇等人便上前見了禮:「見過表哥。」裴越雖然面色依舊淡淡卻也躬身回了一禮。

裴氏心裡想了想,想要問些裴家的近況,卻也知道有些話不適合小孩子聽,便先打發了這一群的孩子:「先帶你們表哥去祖母哪兒請安,我這兒還有事要和你們大舅舅說呢。」

往日里這種事沈采蘅應得最快,可她昨日挨了打,手上還腫著,這會兒只是憋著氣不吭聲。

深覺自己任重而道遠的沈採薇只好一手拉著沈采蘅一手拉著沈懷景,招呼著裴越往外走去:「表哥,我們先走吧。」

裴越抬眼看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眼裡似乎含著什麼。

沈採薇愣了愣,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心裡不禁有些惴惴——這傢伙好像脾氣挺壞的,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好在裴越到底知禮,客氣的應了一聲,便跟著他們一起告退了。

他們一行四個人,沈懷景本就是個沉悶的性子,沈采蘅還在為昨日的事情羞惱賭氣,裴越則是擺著一張冷臉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被逼著來的。

沈採薇只好開荒似的扯起了閑話:「表哥這次來松江是準備在這上學嗎?」沈大伯風頭正盛,松江書院聲名遠播,不少京城的學子也來此求學,裴越如今也是八歲上下,這時候來這裡想必也是存了這個想法。

裴越瞥了她一眼,言簡意賅地答道:「是。」

沈採薇一肚子的話都被這個「是」給堵了回去,只得另起話頭道:「表哥是從京城來的,不如說些京城的趣事給我們聽一聽?」

裴越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可話到了嘴邊,看見沈採薇那明亮的好似秋水的眼眸,心裡不知怎的軟了軟。

他心裡想:沈二娘生母早逝,父親又遠在京城不怎麼見面,忽然問京里的事,怕是拐著彎想要打聽自己父親的事吧?裴越自己也有些不好過、不能說的事情,這念頭一起,對著沈採薇反倒起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居然覺得有些親近憐惜了。

所以,裴越只好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挑了京中的大事說了:「如今太子病重,官家和聖人都急的很,下面的人都不敢找不痛快,那些紈絝也不敢出門鬧事了,哪裡會有什麼趣事?」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在心裡過了過,挑了件沈採薇可能會感興趣的事說了起來,「說起來,我來的時候聽說信陵侯府的世子宮裡派人訓斥了一通,如今還在閉門思過呢。」

信陵侯府乃是沈採薇繼母的娘家,也是京中有名的勛貴人家,沈採薇聽到這裡忍不住抬起眼去看裴越,很有些好奇的眨了眨眼,無聲的催他繼續說下去。

裴越一低頭,正好對上沈採薇的眼睛,被她看得差點端不住那張冷臉,只得撇過頭接著道:「也是那信陵侯世子倒霉。年初的時候鄭家小姐為了太子的事情去護國寺里求拜,正好撞上了信陵侯世子,不知怎的出言調戲了幾句。鄭小姐乃是聖人的嫡親侄女,鄭家幾個女兒裡面獨她最得聖人歡心,自小便是和長平公主以及太子一起長大的。都不用她告狀,聖人那邊就已經遣使去訓斥了。」裴越本不是說這些閑話的人,只是對著沈採薇那雙亮亮的眼睛,不知不覺就都說了出來。

沈採薇聽了這些很有點幸災樂禍,不過她想了想還是有些糾結的開口問道:「那鄭小姐應該不到十歲吧?」太子如今也才八歲,既然是一齊長大的,肯定大不了幾歲。這個年紀的女孩要長成什麼樣子才會叫信陵侯世子起色心啊?難道說,信陵侯世子有戀童癖?

裴越想了想,答道:「今年正好十歲。」他知道沈採薇的話中之意,便接著解釋道,「鄭小姐年紀雖小,但自幼得聖人教導,姿容才學皆是上佳。」

好吧,也許人家風姿動人,帶著面紗也能叫人神魂顛倒呢。沈採薇很有些被雷到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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