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昌龍和賀晨雪可以回家,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
某火車站事件,因為黑頭等賀昌龍帶出來的兵向上頭施壓,聘請了最好的律師,在公安內部不少賀昌龍帶出來已經退伍的兵也在私下推波助瀾,讓這件事朝著更為順利的方向前進。賀昌龍的三名律師甚至直接警告當地警方,如果賀昌龍被判有罪,那麼他們也會立即起訴當地警方不作為——一個四肢全無的孩子被扔在火車站如此之久,警方竟然不聞不問。
事情已經鬧大了,再鬧下去對當地警方沒有任何好處,況且警方內部高層人士也開始向地方警察施壓,限期追查人販子集團,並同時進行整改。火車站派出所領導以及當時的警察要不革職要不調離崗位。可是這些對賀昌龍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他只知道如果有人要強行分開他和晨雪,他會大開殺戮。
回到原來的城市,黑頭等人湊錢給賀昌龍購置了一個新家,但賀昌龍婉拒了所有人的好意,只是帶著晨雪回到了他們以前的那個家,細心照顧晨雪的起居飲食,他雖然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可依然做著努力,給予賀晨雪生活的信心。
「爸爸,我能出去玩嗎?」那天,被賀昌龍抱到陽台透氣的賀晨雪低聲問道,她緊盯著樓下那些自由自在奔跑玩耍的孩子們。
「能啊!爸爸馬上帶你出去。」賀昌龍立即應道。
「爸爸……」賀晨雪聲音低了下去,又問,「我能自己下樓嗎?」
賀昌龍心中震了一下,遲疑了一會兒點頭道:「能。」
賀昌龍抱著自己的女兒打開家門,放下她,扶著她,假裝她能走的模樣說:「走吧,下去玩,爸爸保護你。」
賀晨雪面無表情,看著樓梯口,又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根本不存在的雙腿道:「可是,我沒有腿,沒有腳,怎麼下樓梯?」賀晨雪說完哭了,把腦袋拚命朝著門框上面撞著,賀昌龍抱著自己的女兒一聲不吭,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抱著,他甚至希望把自己的腿鋸下來拿給晨雪。
「爸爸,讓我死了吧。」賀晨雪忽然抬頭看著賀昌龍,那語氣,那表情完全是認真的。
「你不能死,該死的是那些人販子,晨雪這麼乖,怎麼能死呢?」賀昌龍壓抑著自己不爆粗口。
「不,晨雪沒有腿,沒有手,以後怎麼生活?」只有8歲的晨雪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賀昌龍傻了,抱著女兒坐在家門口發獃,是的,這個世界已經變了,我和女兒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賀昌龍背著熟睡中的女兒下樓了,逛著市場買了新鮮的番茄和雞蛋,買了農民手中早上才刨出來的小蔥,最後他停在一個地攤跟前,看著那小販擺得整整齊齊的耗子葯。
「哥們,家裡鬧耗子呀?」熱情的小販放下手中的小說,起身問道。
「哪種耗子葯吃下去死得最快?」賀昌龍也不看小販,只是盯著那一包包的葯。
小販指著地攤道:「我這裡的耗子葯,哪一種耗子吃下去都死得快,而且偽裝得特別好,有像穀子的,有像麥子粒的,還有像花生的,你隨便挑,吃不死回來找我!」
「好,吃不死回來找你。」賀昌龍木訥地點頭,讓小販選了一包給自己,隨後帶著晨雪回家。
晨雪依然在熟睡之中,身邊擺著新買的毛絨玩具,玩具有兩個作用,一是讓她覺得溫馨,二是擋著她的身體不至於掉落到旁邊。賀昌龍在廚房中忙活著,攪雞蛋,洗番茄切番茄,洗蔥切蔥,剝蒜切蒜,燒水煮麵……
賀晨雪醒來的時候,兩碗番茄炒蛋面已經擺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面,賀昌龍就那麼規規矩矩地坐著,看著熟睡中的女兒醒來,但遲遲沒有說出那句:「晨雪,我們來吃面吧。」
賀晨雪看見自己最愛吃的番茄炒蛋面,立即道:「爸爸,我餓,我要吃面!」
「噢,好……」賀昌龍沉重地點了點頭,舉起面的時候又道,「爸爸和你一起吃好不好?你一口,爸爸一口,吃完之後……」
「吃完之後我們就回家。」賀晨雪笑了,兩個月以來第一次笑的這麼燦爛,輕鬆的笑容,也許那孩子已經知道了。
「對,吃完咱們就回家。」賀昌龍也笑了。
那天,氣溫再次驟降,城中也開始供暖,賀晨雪裹著大棉被斜靠在牆上,一口一口吃著番茄煎蛋面,賀昌龍也一口一口吃著,兩人對視笑著,一句話都沒有,直到最後賀晨雪嘴角有鮮血流出來才問道:「爸爸,我們回家之後,媽媽在等著我們對嗎?」
「對……」賀昌龍端著面碗坐在床邊,看著賀晨雪用力點了點頭,隨後晨雪閉上了眼睛,永久地閉上了眼睛。賀昌龍愣在那,隨後伸手摸著晨雪還未重新長長的頭髮,一邊哭著一邊大口地將剩下的所有麵條吃完,隨後上床抱著自己的女兒,說著「走,咱們回家。」
如果,那天有兩個生命就那麼消失了,對這個世界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地球依然在轉,戰爭依然在發生,悲劇也繼續在上演,車水馬龍的街頭依然有人在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可是,生命只是消失那麼一個。
第二天清晨,賀昌龍醒來,賀晨雪依然在旁邊躺著,身體冰涼已經僵硬,但臉上卻帶著笑容。賀昌龍翻身爬起來,摸著自己的身體,又摸著賀晨雪的身體,不斷地問自己「為什麼?」當他意識到這個屋子中有其他人的時候,那個人已經打開陽台的門站在那,外面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賀昌龍下意識用手臂擋住,那一瞬間他還以為是天堂的暖光照射了進來,隨後等他雙眼適應才發現外面下雪了。
清晨,這個冬天的初雪……
「你死不了,你那副身體吃那點葯是死不了的。」那個聲音說。
賀昌龍抱著賀晨雪翻身下床,質問道:「你是誰?」
「我是能幫你重獲新生的人。」那人平靜地回答,「人死不能復生,雖然有復生的辦法,但以我的手段亦或者現代的科學技術也無法讓你的女兒四肢重新長出來,但是你這麼死了甘心嗎?」
「我只想和我女兒在一起!」賀昌龍抱著女兒沖向廚房,抓起在那剩下的半包耗子葯全部倒進了口中,生生咽了下去,隨後等著死神的鐮刀從頭頂揮下,可許久過去了,自己半點反應都沒有。
「我說了,你死不了,這種東西無法殺死你。」那人站在廚房門口,此時賀昌龍終於看清楚了,那是個老人,很健壯的老人,穿著一身中山服,像是一個老幹部。
賀昌龍轉身就準備從廚房的陽台跳下去,卻被那老人喝住:「害你女兒變成這樣的人依然活著,你卻死了,甘心嗎?」
賀昌龍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愣在那,許久才重新回到原位,不發一語。
對呀,為什麼他們還活得好好的,繼續禍害他人,而我和女兒必須要死呢?為什麼?憑什麼!?賀昌龍攥緊拳頭,自己似乎已經站在蘇醒的邊緣了。
「我還沒有查到把你女兒變成這樣的人販子集團,這群人全國各地的跑,不過你可以對其他干同樣勾當的人下手,找到他們,折磨他們,殺死他們!」老人捏緊拳頭,「讓他們生不如死!永遠後悔自己做了那些事情!」
「對,找到他們,折磨他們,殺死他們。」賀昌龍點頭。
「不過你這樣的身軀遲早有一天會和正常人一樣消散,等你累了,再來找我吧。」老人說完,留下一張紙條,還有一筆錢,「這筆錢是給你女兒的喪葬費,紙的正面寫著墓地的地址還有號碼,我已經抓緊時間安排好了,做好這些事情然後去復仇吧。」
賀昌龍轉身來到桌子前,又衝出客廳叫住那個正要離開的老人,問:「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沒幫你,我只是在幫這個世界的未來獲得新生,僅此而已。」老人笑著離開了,「對了,我姓李,叫李朝年,你可以記住這個名字。」
那是賀昌龍第一次見李朝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與千足屨等冥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也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因此而改變,更不知道自己在給賀晨雪辦完喪事之後會被「伏擊」,帶上了一輛集裝箱卡車,更不知道那輛卡車中的那台古怪儀器會使自己喪失所有的記憶。
「首長,這管用嗎?」一個男子問。
「管用。也許清除他除了女兒之外的一些零碎記憶對他有好處。」
「可是,我倒覺得清除他女兒的記憶相反有好處。」男子帶著疑問。
「不,那樣對他來說才真的殘忍,如果清除他女兒的記憶,他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可是他現在和死人有什麼區別?」男子竟然開始質問。
「只管做吧,失去的記憶有一天他遲早會找回來,當到了那個時候,旅程也應該到終點了。」
「還有,關於黃永模、鄧澤義和魏亞軍三個人的組織細胞以及大腦都保存好了,大腦沒有遭受嚴重損傷,可以做深度修復。」男子的聲音放低,「只是你為什麼要把他們的死亡原因做小幅度修改,還故意放在檔案中呢?」
「有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