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優越感不是很強嗎?」越軍軍官砸得沒有力氣之後,坐在血肉模糊的屍體上,點起一支煙,指著賀昌龍對安志勝道,「給他翻譯。」
安志勝目不斜視,只是看著賀昌龍道:「我沒那個義務!」
「這裡我說了算!」那軍官扔掉煙站了起來,作勢要對安志勝動粗,旁邊的士兵也立即持槍而對。
安志勝只是指了指脖子上的一個類似紋身的東西,也不扭頭,淡淡道:「我是蘇聯駐越南觀察員,並不受你們的指揮,要是我們有什麼意外,你們什麼援助都得不到,別猖狂,如果沒有援助,你們屁都不是,中國人已經贏得了這場戰爭,這是事實,他們的軍隊離你們的首都還有多遠?你們的首腦一心想的是讓解放軍打到首都去,這樣才能和蘇聯人一起在聯合國大會上怒斥中國是侵略行為,不過你們放心,他們會馬上撤軍的,你們也可以馬上宣布勝利,說是自己贏得了這場戰爭,不過……」安志勝這次扭頭看著那名軍官,輕笑道,「我說的這些東西,對於你這個下級軍官來說,你能明白嗎?」
軍官攥緊了拳頭,氣得渾身發抖,但依然不敢做什麼,因為安志勝說的是實情,如果沒有援助他們早就一潰千里了,但在有援助的情況下,和解放軍作戰依然是節節敗退,雖然說他們的實戰經驗比這批他們認為的新兵豐富得多,但依然無法不承認自己的大批將領都是中國軍事學院畢業的,甚至在某次戰役之後,越軍的一名團長在知道與自己對戰的是曾經的老師,主動將軍隊後撤,以表敬意,同時也知道他的老師教過他一句話「就算是貓,也不會教給老虎爬樹的本領」。
蘇聯人說過,中國人在內戰和朝鮮戰役之中學會了如何將火炮發揮到最大極致,也知道了空軍的重要性,更明白後勤是一切的根本,這次對他們來說的自衛還擊戰就是一場殘酷的練兵,當然最可怕的還是越軍的所有基地,甚至後勤所在地,都被美方的情報人員掌握,並源源不斷將情報遞交到了中國軍隊手中,而且在越南海灣附近隨時可見美國人的直升機盤旋……
「自封為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豆丁小國,在蘇聯人的暗示下,進行了一次次標榜為絕對正義的軍事行動,最終惹惱了那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且還將糧食和武器裝備免費贈予他的國家,隨後這個豆丁小國一明一暗向世界上兩個超級大國宣戰,與中國人打著正面戰役,又和美國人打著一場情報戰,卻渾然不知自己的勝算為零。」這是對越自衛還擊戰30年紀念時,一名美國中情局退休的高級分析員在採訪中說出的話,他還說過,這場戰役同時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越南對柬埔寨的戰爭,那也並不是完全源於正義,僅僅是因為在蘇聯人眼中,紅色高棉失控了——這才是這個事件的真相,在政治面前,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農貿市場上的秤桿來計算。
池塘中心的賀昌龍,隨後被迫目睹了除了身邊的魏亞軍三人之外,其他剩下戰友被屠殺的場景,自己那個投降的決定錯了,是的,錯了,連累了所有人,他們太天真了,上了戰場,扣動了扳機,還真的認為如宣傳中的那樣,被俘軍人享受某種應有的待遇——那始終是只是宣傳。
他們四個最終活了下來,但卻每日都遭受著非人的折磨,而這種折磨是那名看守軍官最喜歡做的事情,完全不用那名日本人授意,他們都會按時將賀昌龍等四人拖出來折磨,不斷折磨,直到他們奄奄一息,才又扔回去救治。
賀昌龍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那軍官總是要問他們的姓名,軍籍還有其他的一些那個日本人都清楚的事情,難道說他們原本就不是一夥兒的嗎?還是說那名軍官只會用中文說這些話。
又是個深夜,賀昌龍和其他三人擠在冰冷的水泥屋的角落之中,透過屋頂那一小塊縫隙看著外面的天空,賀昌龍想起自己小時候在老家,每當天氣晴朗又涼爽的時候,自己總會從那個破瓦房之中偷跑出來,來到田坎邊,嘴裡嚼著魚腥草,雙眼盯著星空數著上面永遠都數不清楚的星星,想著有一天能離開這個地方,不再與田地為伍,而是進城裡去,像自己爹一樣買上兩毛錢的酒,就著花生痛苦地吃一頓。
「你要是能當上兵,那我們家裡頭就有三個當兵勒嘮。」賀昌龍的爹時不時會在吃飯的時候說上這麼一句,賀昌龍每次都只是點頭應著,聽著自己老爹嘮叨著他的大哥在新疆建設兵團,三哥在某陸軍師團,每次賀昌龍規規矩矩聽完父親的嘮叨之後,就會起身幫忙收拾碗筷,然後背著二哥的閨女去上學——他每天都是這麼度過的,不管怎樣,能讀書就好,哪怕只是農中。
聽說,在部隊里,有文化能更有前途。
1974年,賀昌龍終於報名參軍了,當時正值十年動亂期間,報名時武裝部招兵幹事問他:「你是什麼文化程度?」
賀昌龍立即坐直回答:「農中,就是……就是初中。」
「噢。」幹事微微點頭,在本子上文化程度那一欄後寫上了「初中」二字,又在後面打了個括弧,畫蛇添足般地加了「識字」二字,賀昌龍當時汗都滲出來了,因為他初中還沒有真正畢業,但這還不是讓他最緊張的時候,接下來幹事的問題讓他把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家庭成分?」幹事又問。
賀昌龍幾乎能聽到自己吞唾沫發出的「咕嚕」聲,他雖然小,也知道這個成分決定很多人的未來和前途,不過還好村裡給自己家劃的成分是「中農」,在「貧農」與「富農」之間,不高不低,應該壞不到哪兒去?只要不胡說八道,只要沒有人「舉報」他爹,在解放戰爭期間是個被俘的解放戰士,應該問題不大吧?
對,應該問題不大!賀昌龍這樣祈禱著,雙手都把大腿給捏青了。
幹事如實在本子上填好,又問了其他的問題,隨後讓他參加了體檢,接著賀昌龍就忐忑不安地回家等待著,沒多久,鄉里來了消息,說他已經應徵入伍了。賀昌龍高興瘋了,光著腳在田坎里跑了一圈又一圈,彷彿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來:自己穿上了四個兜的幹部服裝,衣錦還鄉被家鄉父老簇擁著,被羨慕的眼神包圍著。
那年冬天,賀昌龍在縣武裝部登上了卡車,告別了家人,臨別前,賀昌龍那沒有文化爹不斷叮囑他要好好乾,說家裡現在特別光榮了,村裡一定會好好照顧家裡,讓他不要擔心,因為家裡有哥仨都是軍人。
賀昌龍參軍的部隊在重慶,距離他老家也不過幾百公里,但對當時的賀昌龍也說等於是去了天邊,坐火車、客車都要十來個小時。在那之前,他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
隨後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結束,又分配連隊,一切都和賀昌龍所想的一樣順利,而老實的賀昌龍唯一知道的是在這個新世界中生存,最重要的就是聽話,遵守規矩,笨鳥先飛。於是他每天總是第一個起床,給班裡每個人都把牙膏擠好,把臉盆中的水接好,然後等著全班人起來洗漱,這是在那個時代,他獨自悟出來的生存之道。
「鄉壩裡頭勒人,只曉得踢泥巴,其他的啥子都不會,老實點,多做點沒得啥子。」賀昌龍每當累了的時候,總會想起他爹,那個老實巴交,曾經在國軍部隊中只能做飯,被俘虜後在解放軍部隊中還是只能做飯老爹的話,沒多久,還在部隊中的他得知父親傻了,老年痴呆。
人的際遇總是很怪異,也許人們才總是相信所謂的天意真的存在。沒多久,賀昌龍成為了班長,而在他參軍兩年後,1976年,四人幫被打垮,十年動亂終於結束,鄧小平重新主持了中央軍委工作,在加強軍隊正規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化建設的同時,也恢複了軍隊院校制度。賀昌龍有幸成為首批恢複制度之後的學員之一,那時候不考試,全都是由各部隊從優秀戰士和班長之中推選。
當時賀昌龍所在的部隊正在成都市沙河堡擔負修建成都軍區第四招待所的施工任務,他同事作為連隊優秀班長帶領預提骨幹參加教導隊培訓,也是那個時候,他得到了去軍校學習的通知,傻子都知道進入軍校就等於是成為了預備幹部,前途無量,也就是在進入軍校的那天,他認為了之後與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魏亞軍、黃永模、鄧澤義。
「我叫魏亞軍,以前是警衛員,大家好……」那個稚嫩小伙兒撓著頭介紹著自己,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團長的警衛員,擔心別人說自己是托團長關係進的軍校。
「我姓鄧,名澤義!是二營七連的通訊員!」穿著新軍裝,渾身乾乾淨淨的小伙兒笑道,向賀昌龍伸出手來,顯得十分大方。
「我是八連的,我叫黃永模,黃色的黃,永遠的永,模範的模!」較矮,身體卻十分強壯,一揮手手臂肌肉都會鼓起的男子湊了上來,笑嘻嘻地看著眾人。
賀昌龍向眼前幾位新戰友敬禮,隨後沉聲道:「我叫賀昌龍,之前是戰鬥班班長,四川人,從今天開始,也是各位所在的學員班的班長。」
那年賀昌龍二十一歲。
「我叫賀昌龍,今年二十一歲,是十三軍一一四團三營戰鬥班班長,步兵,四川人。」船艙內,明明在眾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