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一個人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發現自己既不是人,也不是怪物,而是接近那種高高在上的『神』,有很多傳說之中『神』都是沒有感情,只是按照規則做事的某種有智慧的物體。」走廊外,莫欽靠在那低聲對偷聽的吳天祿說道,吳天祿側頭看著他,繼續聽他說下去,「很多人都認為人是渺小的,即便渺小但你依然有人的身份,有那麼一層皮包裹著你,給你掩飾,怪物也一樣,有恐怖的外表,即便內心軟弱,也能嚇到部分人,給自己一個相對安全的環境,可不是人,不是怪物,只是接近有『神』的思想的那種東西卻是最可悲的。他沒有身份,沒有令人害怕的外表,帶著『神』的那種漠視一切的思想,如同行屍走肉一樣活著,逐漸地他會變成人群中的一個影子,不被人發現,更不會被記住。」
吳天祿笑了一聲反問:「你是在說你自己?」
「不,我是在說我們,你、我、詹天涯、胡順唐、夜叉王、葬青衣、魏玄宇,還有這裡的很多人,其實都一樣,雖然大家都一起經歷過很多事情,但跳開這些事情,把我們單獨分離開,我們又算是什麼呢?連人都不算,死了也不會化做塵埃,特別是像我這種人。」莫欽扯開自己的繃帶,看著已經基本上癒合的傷口,「我有些時候真想朝著自己腦袋來一槍,解決自己,我活了太長的時間了,從前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同類,卻發現同類與同類在一起,只會加劇自己內心中陰暗面擴大,遠離所謂『人』的族群。」
吳天祿咧嘴笑,裝作完全聽不懂的樣子:「你說的話還真深奧,我沒有想到你這個嬉皮笑臉的傢伙,竟然有說出這種話的時候,我真是小看你了,我該去睡覺了。」
「喂!」莫欽叫住吳天祿,吳天祿停下來轉身看著他,莫欽看著房間的大門,「他們算是看開了,你呢?你看開了嗎?你沒有,我也知道為什麼你沒有,因為對你來說,沒有秘密可言,你是他們解密的關鍵,解開謎題,他們釋然了,但你沒有釋然的理由,你比我們更像是行屍走肉。」
「我終於發現李朝年用盡一切手段要把你們湊在一塊兒的原因了。」吳天祿沉聲道,「因為你們有些時候想的事情和他差不多,想得太遠,而不是看當下。」
「襠下?」莫欽犯病一樣看著自己的褲襠,「為什麼要看襠下,我又沒病?」
吳天祿哈哈大笑:「不錯,你依然是你自己說的那樣,永遠只能嚴肅五分鐘,你岔開話題的手段很高明,晚安,可愛的殺手。」
吳天祿越走越遠,莫欽滿臉的笑容也逐漸消失,目光投向那扇門,一直看了很久,這才轉身離開,路過葬青衣的房間時,悄悄撬開門,坐在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她,許久才起身離開,輕輕關上門,輕嘆一口氣道,心想:不管怎樣,你和魏玄宇畢竟還是人,我不是,我知道胡老大在想什麼,他是根本就不想你們去,畢竟這次肯定會死很多人,臟活總得有人來做,但這些人中肯定不能包括你們。
那天晚上,胡順唐睡在中控室,可詹天涯沒睡,拿著手電筒在蜂巢上上下下走了個遍,他知道也許這一去再也回不來了,蜂巢對他來說是唯一的家,那個以前被假定出的家已經沒了,雖然他很懷念以前在家中的一切,抱著貓坐在陽台上發獃被媽媽大聲訓斥,半夜在房間內偷偷玩電腦還用東西將門縫遮住,以免光線外泄被上廁所路過的父母發現……可是蜂巢才是他的家,他是在這裡出生的,又回到這裡簽訂了那份永遠都無法讓自己再回到正常社會的保密協議。
空蕩蕩的蜂巢讓詹天涯有一種失落感,他轉到曾經關押白骨的牢房,想著以前發生的一切,最終又在迷迷糊糊之中來到了最下層的那個實驗室中,看著吳天祿曾經所住的房間,想像著他當年的那種無奈和憤怒,伸出手指摸著水泥牆那些用指甲留下來的劃痕,又打著手電筒穿過那堵破牆,看著培養槽中那些「自己」、「曾達」、「齊風」、「胡順唐」,不明白鬍萬欽這一輩子做了這麼多事情,最終又成為了叛國者到底圖什麼。
等等!胡萬欽既然成功了,為什麼不量產這些複製人呢?就算不用量產,打造一支團級的軍隊應該不成問題,他為什麼不做?另外,上層到現在對這件事都持曖昧態度,好像覺得事情結束了也不再追究了,這麼重要的實驗竟然不派軍方的人來檢查,僅僅是告知自己身為古科學部和尖端技術局的現任領導者應該負起責任。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絕對沒有,我得想辦法面見一號首長!詹天涯轉身離開……
五天後,在詹天涯的安排下,除了魏玄宇與葬青衣之外,其他人踏上前往巴基斯坦的路程,當然是用「偷渡」的方式,只不過是在兩國默許的前提下。臨行前兩天,聽說自己得和魏玄宇留下的葬青衣一直拉著長臉,除了夜叉王和莫欽之外,不與任何人說話,在經過胡順唐身邊的時候,還故意嘟囔一句「早知道我就殺了你」之類的話,胡順唐沉默一句話也不回應,倒是莫欽嬉皮笑臉地解圍道:「你要是殺了胡老大,咱們就遇不到了。」
魏玄宇一直躺在床上,雖然他恢複得也算快,可依然無法自由活動,按照夜叉王和詹天涯的推測,他要下地行走大幅度活動至少還要二十天,也許二十天之後所有的事情就解決了。
眾人都在蜂巢外集合的時候,莫欽趁著葬青衣和夜叉王說話的空隙,一個人跑回蜂巢內魏玄宇的房間,笑嘻嘻地推開門,手裡拿著一個從廚房裡拿來的蘋果,放在「熟睡」的魏玄宇床頭邊上,隨後坐在床邊,故意坐得很規矩。
「從今天起,由我來呵護你,在愛情里我的眼裡只有你,不能懷疑……」莫欽坐好之後竟然開始唱著那首《謝謝你我的愛人》,而且還故意分男聲和女聲唱出來,床上裝睡的魏玄宇手指微微動了下,眉頭緊鎖,但依然強忍著,等著莫欽唱完眉頭才舒展開,並悄悄吐了一口氣出來,誰知道莫欽接下來又開始唱《其實不想走》,咳嗽了兩聲,隨後到處找水喝,魏玄宇順勢抬手將桌子上那瓶礦泉水給藏在被窩裡了,莫欽沒有找到,乾脆抓起蘋果大咬了兩口,吃完一擦嘴準備開唱的時候,魏玄宇實在忍不住開口了,「色情狂,你他媽有完沒完?」
莫欽故作吃驚,還將手指頭咬在嘴裡,瞪大眼睛看著魏玄宇:「原來你還活著?」
魏玄宇抬手將礦泉水瓶子砸向莫欽:「你該滾了,他們肯定在等你。」
「噢,好吧,你自己要多注意身體,沒什麼事就躺著,等傷愈。」莫欽起身來伸展雙臂,「要是我掛了,我說要是,就是假如,如果,也許,或許我有什麼不測,你記得在我墳前把你和青衣的請柬燒一張來,如果我掛在俄羅斯還粉身碎骨沒墳的話,你就朝著那個方向燒就行,順帶呀,燒一張機票之類的玩意兒,還有啊,我一直沒正兒八經的身份,到時候你記得告訴詹天涯讓他給我申請個。」
「咔嚓」莫欽聽到手槍上膛的聲音,扭頭看著魏玄宇舉槍對著他,表情冷漠:「我打算好了,把槍膛中所有子彈都打到你身上,反正你都死不了,充其量和我一樣躺在這,我大不了當你和青衣的電燈泡。」
「千萬使不得!」莫欽趕緊高舉雙手,作出投降的動作,「我就算中了十顆子彈,好得還是比你快,還是得走,你估計還得被胡老大給臭罵一頓,別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以為你是什麼?你幫人又利己了嗎?」魏玄宇掙扎著爬起來,但爬得十分困難,莫欽趕緊過去將其攙扶著靠在後面的牆壁上,隨後又站回原位,高舉雙手,斜眼看著魏玄宇。
「天意。」莫欽低聲說,說完還咧嘴嘿嘿笑著,「這事兒得信。」
「莫欽!你能不能說點實話,不要裝出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好不好?」魏玄宇把槍放下了,但依然很憤怒,「什麼叫你要是死了,要記得把我和青衣的請柬燒給你,我和青衣可能嗎?我們可能在一起嗎?」
「不是……」莫欽睜大眼睛,「你……你誤會了,我說的請柬,不是結婚請柬,是孩子滿月呀,過生日呀,考上大學呀之類的。」
「莫欽,你……」魏玄宇對莫欽都無語了,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和眼前這個滿嘴跑火車,沒個正經的傢伙說下去,總之他要是想和你貧,你是完全無法把話題給拉回正題上來的。
「我真的得走了,墨跡了這麼久,胡老大肯定得弄死我!」莫欽轉身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轉身來,看著魏玄宇說,「對了,關於你爹的事兒,你別擔心,我幫你查,我幫你把夜叉王的腦袋扒開了都得挖出來,這是咱們兄弟之間的承諾!」說完,莫欽還很噁心地沖魏玄宇一眨眼睛,豎起大拇指。
「滾——」魏玄宇雖然這麼說,但聲音卻壓得很低,把腦袋別在一旁不去看莫欽,等莫欽出門之後,他才轉過來大聲喊道,「色情狂,你丫還欠我不少錢呢,記得活著滾回來,把欠我的債都給還了,青衣我先替你看著,要是你太久沒回來,備不住我真把她給娶了!」
「祝你們春夢了無痕!」莫欽的聲音從走廊之中傳來。
魏玄宇覺得房間的光暗了下來,門口像是有人出現,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