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川秋男要主持挖掘工作,這是胡萬欽意料之內的,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讓張大勇複員?白翎隨後解釋道,雖然上次讓他加入,但也有個考核期,這個考核期張大勇並沒有通過,最主要的就是昨天晚上所謂的甄別審查,張大勇沒有合格。
「老張沒合格?不可能吧!」胡萬欽一個勁搖頭,「說我不合格還有人信,說他不合格,我死都不相信,他比我優秀多了。」
白翎示意胡萬欽坐下來,隨後俯低身子道:「萬欽,情報工作並不是人人都適合的,這個工作最需要的是有一個靈活的腦子,而不是空有一身蠻力,我們這條戰線上的戰爭是看不見的。張大勇作戰的確英勇,有時候也有怪模怪樣的奇招,但都不適合我們的工作。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所以昨夜的審查之中,他中計了,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來,編造了一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目的就是不牽連你,當然要是真的被捕,為了重要的同志的確有人這麼做過,但是他明顯沒有配合好你,也忽略了你和他的約定,這是一個巨大的工作失誤,如果我們真的是敵人,那麼明顯會認為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是其次的,這對你來說危險更大,你明白了嗎?」
胡萬欽點頭:「我明白,但是這項任務也許用得上他,他是……」
白翎抬手示意胡萬欽不要說出「異術者」那三個字:「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當然是想讓他留下來,但很可惜這種保密任務一旦進行,誰也回不了頭,回不了過去的生活,見不到以前的親戚朋友,他重感情,這是好事,但同樣也不好,感情用事會招致殺身之禍。」
「我還是想要他同行,畢竟多年以來我們配合得很好。」胡萬欽聲音很低,不放棄最後一線希望。
「白翎,你出去一下。」端著茶杯返回的李峽公又出現在了門口,白翎起身對胡萬欽笑了笑,然後離開了。
李峽公坐下,把滾燙的杯子交給胡萬欽,讓其暖暖手,坐下後開口問:「胡萬欽,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因為這個問題很重要。」
胡萬欽抬眼看著李峽公,半晌才點點頭表示明白。李峽公深吸一口氣問:「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國民黨的?」
「啊?」胡萬欽有些詫異,不明白為什麼李峽公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許久,胡萬欽都沒有回答出來,李峽公耐心等著,終於等到他開口說:「以前我父親也是國軍士兵,所以……我並沒有仇恨,大家都是中國人,是同胞。」胡萬欽說到這的時候,想起了關傑,那個在戰場上放走他的國軍軍官。
「嗯,很好,兩黨之間雖然理念信仰不一樣,但要認清楚,大家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這個國家。我們以前一直說的是國民黨反動派,從來沒有單說國民黨,這個概念後來逐漸模糊了,不管怎麼說,我希望在這條戰線上工作的同志們,都不是殺人機器,不是冷血動物,而是充滿感情,充滿激情,燃燒熱血,擁有崇高理想的人,新的時代有新事物的產生,但不管怎麼變,中國就是中國,這個概念誰也改變不了。不管是我們,還是他們,都期待著這個國家更好更強大,這個國家的人民再也不用遭受苦難。」李峽公撫了撫眼鏡,看了一眼外面,「我曾經在上海的時候,聽過一個中統的要員說過這麼一句話,他說中共的發展如此迅速,理念又如此純潔,原因就在於他們還沒有得到過真正的權力,如果有一天他們嘗到了權力的滋味,那麼一切都會產生變化。你怎麼看待這句話?」
胡萬欽搖頭:「我不是很懂,不明白……」
「你要是懂,那就奇怪了,不懂很正常。」李峽公笑了,拿過杯子握在手中,「就如這個裝滿滾水的杯子一樣,在你冷的時候,你握住能暖手,很舒服,但當你不冷了,天氣炎熱的時候,你就會恨不得扔到一邊去,權力在不同的時候會給不同人帶來不同的效果。我是一個有著快三十年黨齡的黨員,我相信,我黨永遠不會變,紅旗也不會變,就算扛著紅旗的人變了,爛了,背叛了他們站在紅旗面前發過的誓言,那麼就會有一批真正的同志打倒他們,接過他們手中的紅旗,繼續走下去,繼續前進!」
胡萬欽看著李峽公,使勁點了點頭道:「首長,我明白了!」
「腦子再好使,也得有堅定的信仰,也得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胡萬欽,你記住,我們的信仰就是兩個字——中國。」李峽公握住胡萬欽的手,「不管是什麼樣的主義,什麼樣的信仰,最終要面對的敵人,都是自己內心的私慾,有利於進步的主義最終目的就是要消滅人的私慾,這才是每個人真正的敵人,每個黨派的真正敵人,其他的只是假想敵。」
那天,李峽公走後,胡萬欽坐在那想了很久,白翎端來的飯盒一直到放涼他都忘記吃了,這種話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他突然頓悟了,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白活了,學了那麼多知識,看了那麼多書,根本不及李峽公這一番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鎚敲打著自己。胡萬欽覺得自己變了,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就變了,腦子覺得清醒了許多,一直到白翎將已經上車走出很遠的張大勇給追回來的時候,胡萬欽依然捧著飯盒在那裡發獃。以至於後來,再後來古科學部建立之初,第一批探員經過最後一次審查測試的時候,都會被告知:「你們的最後一次考試會持續很久,一直持續到你們打敗那個敵人為止。」
隨後那些個探員被一一領進某個小房間內,呆上幾秒又出來,出來的人當中有些恍然大悟,有些滿臉納悶,有些則是面無表情,依然不懂的人不知道為何房間里只有一面鏡子,明白的人則是許久都保持沉默,知道那個也許會窮盡一生去戰鬥的敵人就是自己。
三天後,中川秋男領隊,胡萬欽、張大勇作為副隊,領著一個班的人騎著駱駝帶著裝備開始向羅布泊方向出發,這三天期間,胡萬欽一直在找李朝年,可惜沒有找到,原以為李朝年會主動現身的他也非常失望,那小子像是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只不過因為工作性質特殊,胡萬欽並沒有機會派人去尋找,況且他能指揮的只有那個班的士兵,而且還是在出發之後,在出發之前,他依然只是個小兵,還是個早就「死」了的小兵。
「一直朝南走。」騎在駱駝上的中川秋男指著地圖道,「然後會遇到一片鬼林,如果我們繞過鬼林,會增加三天的路程,如果不繞過大概一天就能穿過去,你們兩個怎麼看?」
張大勇搖頭,他還沒有徹底從那件事中緩過來,雖然找他回來了,但他依然有著很重的心理負擔。胡萬欽拉著駱駝靠近中川秋男,伸手拿過地圖,雖然說是地圖,但那也只是那名特務手繪的,他看了一下問:「準確嗎?那個人是否可信?」
「可信,這個人的態度很好,而且曾經並不是行動人員,而是監聽勘查人員。」中川秋男解釋道,「原本是打算讓他跟著一起去,但是這個人說自己寧願死,也不願意再回去,我們只得想法子找當地的百姓做嚮導,但是都不敢去,說那裡是地獄大門,有去無回,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曾經數次進入平安回來的老人,結果已經癱瘓在床了,只能將那個特務手繪的地圖交給他看看,他看過之後說已經很準確了,又教了我們在這裡生存的法子。」
「明白了,所以說,如果我們趕時間,就要走鬼林,如果以安全為主,就必須繞過鬼林對不對?」胡萬欽看著那張地圖,後面還有很多複雜的地方,又問,「不過鬼林是什麼意思呢?不可能是林子吧?戈壁沙漠之中不會有那種東西。」
胡萬欽問完,張大勇終於開口了:「全中國叫鬼林的地方多著去了,顧名思義嘛就是會鬧鬼,要不就是會發生怪異又無法解釋的事情。」說著張大勇還捏著腰間掛著的水袋,想喝又擔心真正口渴的時候沒水了,雖然說他們八個人,帶了十匹駱駝,其中兩匹都裝著食物、飲水和藥品,但在沙漠之中變故很大,有些東西說沒就沒了。
「那個特務說『鬼林』兩個字是他們進去前在一座小沙丘上發現的,裡面沒有所謂的樹木,全是一些風化後的東西,說不清楚是什麼,像樹木又像石頭。他們進去的時候穿越鬼林,他一個人逃回來時是繞開鬼林走的,所以知道距離和時間。」
「中川老師,鬼林里有什麼東西,讓那傢伙這麼害怕?」胡萬欽看著中川秋男。
「要是真有鬼怪我還不怕了,怕就怕有人,有人的地方就得遵守紀律,有紀律的前提下,某些事情就不好辦了。」張大勇搖著頭,拍著駱駝走到最前方去了,似乎他現在好受多了。
中川秋男打了個哈哈道:「沒關係,特事特辦,這也是不成文的紀律。」
胡萬欽笑著扭頭去看身後那五個戰士,五人都非常緊張,導致胡萬欽沿途都不得不故意跟他們找話說,試圖讓他們放輕鬆,免得真遭遇到什麼意外會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