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隊站好!點名!」待車上的人下來之後,療養院大門口站出來一個戴著眼鏡,穿著軍裝套白大褂的年輕男子,他手中拿著一個大本子,先讓車上的那群傷兵報數,隨後開始點名。
「秦富!」
「到!」
「朱衛東!」
「到!」
年輕男子撫了撫眼鏡,目光穿過隊伍的縫隙,看向那個叫朱衛東的男子:「你的籍貫不是浙江嗎?怎麼一口東北話?」
「我老家是浙江松陽,爺爺那一輩又去了山東,然後又到了關外,我沒有回過浙江。」朱衛東大聲回答。
年輕男子搖搖頭,拿出鋼筆把那人的籍貫做了修改,又繼續點名。
「張大勇!」
「到!」一個彪悍的男子點頭應道,但此人渾身完好,看模樣並沒有受傷。
「胡萬欽!」年輕男子繼續點名,當他念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李朝年立即跳到那堵矮牆之上,待胡萬欽回答「到」字之後,他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胡萬欽!你是四川人?幹嘛也說北方話?老家也是四川的?也是爺爺輩去了山東又到了關外?」年輕男子用手取下眼鏡,眯著眼睛看著人群中模糊不清的胡萬欽,他問完之後,隊伍中傳來一陣陣鬨笑。
「我是跟他學的。」胡萬欽扭頭看著張大勇。
張大勇立正站好,高聲道:「報告首長,是我教的,我還跟他學了四川話!」說完之後張大勇馬上說了一句,「真嘞,我不得哄你!」人群中又發出陣陣笑聲。
點名的眼鏡男也笑了:「你們不要誤會,我們不是為了甄別你們的身份,畢竟現在不是解放戰爭期間,沒有那個必要,只是這裡挨著邊境,擔心有敵特的滲入,所以必須謹慎。我做個自我介紹,我姓白,單名一個翎字,就是命令的令加上一個羽毛的羽,白翎!我是這裡的指導員,我們這裡是新疆第一兵團軍人療養院第三分院,我代表第三分院所有同志歡迎你們。」說完之後白翎自己鼓起掌來,隨後隊伍中的士兵也齊聲鼓掌。
「別人沒鼓掌,自己先拍了起來,真有意思。」喜豆在一旁笑道,何柏谷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盯著胡萬欽傻笑的李朝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終於來了!」李朝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轉身翻過矮牆朝著療養院裡面跑去。雖然說這裡是所謂的療養院,但也不過是個有兩層牆的大宅院而已,聽說這裡原本是個大財主的院子,解放新疆的時候,那財主擔心有變,又在矮牆之外修建了高牆,還用碉樓連接在了一起,可沒有想到的是時任國民政府新疆警備總司令的陶峙岳,新疆省省長包爾漢卻通電起義,隨後新疆和平解放,雖說當時在新疆有三個整編師,數十萬國軍駐紮,表面上聽命於國民政府,但都是各為其主,所以在宣布起義之後,有不少國軍和當地的財主以及保密局的成員離開原地,前往天山一帶,進行所謂的「救國游擊作戰」,這個財主也是其中一員,只是他不願意離開,決定頑抗到底,先是派人送走了自己的家人,隨後帶頭槍殺了兩個前來做思想工作的駐地聯絡員。
財主大院被圍了三天,三天之後財主的兩個手下,連同一個當時保密局的成員幹掉了財主交槍投降,其後這家無人的宅院便被作為了軍需倉庫使用,一直到朝鮮戰爭爆發後期,新疆建設兵團成立初期才變成了療養院第三分院。
當時的療養院在新疆各地有幾十所之多,而且叫「第三分院」的就有三處,規模最小的就屬他所到的這一處,而且他所在的第三分院上上下下的傷兵加起來也不過五十來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從朝鮮戰場上遭遇細菌彈襲擊又活下來的人。原本他與張大勇兩人是不需要前來的,他們從「聯合國軍」方面逃出來之後,偶遇在高地搜索的偵察排,原本張大勇打算實話實說,但胡萬欽多了個心眼,撒了一個謊,把他們被俘的經歷改成了——村莊被襲擊之後,他們僥倖存活,但發現其中竟然有美國人和李承晚的特務,於是想跟蹤看看他們到底還有多少同夥,誰知道這樣一跟走得太遠,竟然到了前線,只得折返回來報告上級。
上級原本也對胡萬欽的話帶著懷疑,但也查過那個村莊的確被細菌彈襲擊,全村的人都死了,唯獨活下來的就他們,當然這個偶然的存活已經非常惹人懷疑,甚至有人提出兩人就是美國人的特務,注射了疫苗,可那個時候醫學手段相對落後,根本查不出他們體內是不是有所謂的疫苗注射,一來二去,經過嚴格審查之後既沒有發現他們是特務的證據,也沒有得出他們不是特務的結論,最終只能讓他們和那群活下來的傷兵一起回國,參加祖國建設。
白翎點完名做完自我介紹之後,帶著傷兵們進療養院休息,雖說朝鮮戰爭已經結束快一年了,但這些遭細菌彈襲擊存活下來的傷兵還帶著不少後遺症,有些是傷口至今沒有復原,有些是身高在不斷變矮,還有的手指、腳趾變得無比僵硬,說是參加建設,因為大部分都沒什麼文化,能識字都算不錯了,所以只能幹體力活,但在體力活幹不了的前提下,只能先行觀察休養。
胡萬欽和張大勇兩人並排走進療養院,張大勇一個人扛著兩個人的行李都絲毫不費勁,走得十分輕鬆,在走進正門,兩人還站在那感嘆這間帶有異域風情的大宅院時,一側的白翎就合上了手中的那個大本子,輕聲道:「張大勇、胡萬欽你們跟我來一下。」說完,白翎對著正在安排其他傷兵入住的醫務兵點了點頭,轉身朝著宅院南面的碉樓走去,不時會停下來,回身看一眼納悶的胡萬欽和張大勇,並不說明要他們做什麼。
來到碉樓門口,門口站著個全副武裝手持波波莎衝鋒槍的士兵,胡萬欽再抬眼看向碉樓,上面架著輕重機槍,側面牆頭上兩人一組的士兵也各自配備了波波莎衝鋒槍和莫辛納干步槍,穿著打扮也都是蘇制,和他們的穿著大不一樣。
見鬼了,療養院竟然戒備這麼森嚴?胡萬欽和張大勇站在白翎的身後四下看著,門口站崗的士兵一個人緊盯著他們,另外一個人還在詳細查看著白翎手中的證件,這讓兩人更加奇怪,白翎是這裡的指導員,算是領導了吧?領導進出還檢查這麼嚴格?
許久,士兵檢查完畢,打開門示意他們可以進去。白翎先行進入,隨後胡萬欽和張大勇小心翼翼走進去,然後門被士兵死死關上。站在碉樓內部的兩人看著這個並不寬敞,頂多只有不到十平米的底層,隨後白翎又示意他們順著樓梯向上爬,一連爬了幾層,一直爬到第五層之後,白翎才示意他們坐在第五層碉樓的長凳上面,隨後隔著窗口的那層如同薄紗一樣黑色半透明的「窗帘」看了看外面,同時道:「你們是第一批也是最後一批來第三分院的傷兵,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了,除非是特殊情況。」
什麼意思?胡萬欽和張大勇心中都很納悶,可誰也沒有問出來,只是靜靜等著白翎下面的話,從外面所看到的情況加上進來之後的觀察,這座碉樓至少有六層,雖然他們所在這一層看不到木梯,但先前站在最下面看到上面有探出來的機槍槍管,說明上面還有個警戒位,不過這種警戒位一般只是起震懾作用,畢竟真正的警戒位是永遠不會把槍口探出來讓外面的人看到的。
「細菌彈不是美國人的首創,也不是日本人的專利,大自然產生了這種東西,有利也有弊,用得好就可以造福,用不好可以毀滅一切。」白翎坐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兩人,抖了抖手中的火柴,問,「你們抽煙嗎?」
胡萬欽搖搖頭,張大勇點頭,白翎拿出一包白色煙盒,煙盒上面沒有一個字。白翎從其中抖出一根香煙來遞給張大勇,張大勇接過去,可白翎卻沒有把火柴給他,反而是壓在掌心之中:「這是蘭州的好煙。」
「嗯。」張大勇點頭,作勢要去拿火柴,可白翎又將手一縮,乾脆將整盒火柴都放入了抽屜之內,看著張大勇,略帶深意地說,「我知道你不用火柴都能點著它。」
胡萬欽一驚,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攥緊,張大勇卻是滿臉笑意:「白指導員,你開什麼玩笑,我又不是神仙,不會法術,沒有火柴咋點燃呢?」
白翎取下眼鏡,看著張大勇,伸手指著窗戶外,隨後從袖筒之中抖出一張十厘米長,五厘米寬的白紙來,放在雙指之中一捏,那張紙立即燃燒了起來,白翎目光又落到燃燒的紙上,等到快燒盡的時候才一把捏在掌心之中,再攤開裡面什麼都沒有了。
白翎看著絲毫都不吃驚的胡萬欽和張大勇,兩人意識到什麼,立即裝出一副驚訝的模樣,輕輕鼓掌,張大勇贊道:「白指導員變得一手好戲法,佩服佩服!真是厲害,對不對呀,老胡?」雖然胡萬欽年齡並不大,但與張大勇之間還是互相以「老胡」、「老張」稱呼。
「對對對!精彩!」胡萬欽也鼓掌,努力做出一副驚訝的模樣。
白翎笑了,又用先前的辦法給張大勇把煙點上,隨後起身站在他們身後一字字道:「在外面,我剛才所做的,咱們叫戲法,外國人叫魔術,也用統稱叫封建迷信的手段,不過此時在這個碉樓之中,我叫它異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