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青衣站在洞穴的盡頭,仰頭看著那個看起來應該是直達上方,如同是井口的洞穴。井口內壁鑲滿了光滑的方形石塊,石塊表面如同大理石一樣光滑,石頭之間的縫隙很小,除了手術刀之類較薄的刀具之外,尋常的匕首都無法刺進去。不要說徒手,就算給你工具都找不到支撐點攀爬上去。
井口四壁下方雖然有從下向上搭建起來的工程木架,但經過千年歲月的摧殘,稍微用力就碎成了塊狀。
「死路?」背著曾達趕到的魏玄宇傻眼了,跑得太急的莫欽一頭撞進了那工程木架之中,將其中一面洞壁的木架撞得粉碎,好半天才爬起來,用手拍打著身上的灰塵。與此同時,斷後的胡順唐和夜叉王發現原本正在猛烈攻擊他們的那群陶屍俑動作又一次僵住了,兩人手持武器站在那,不敢妄動,過了十來秒之後胡順唐才抬起表來看了看道:「十分鐘!」
「什麼?」夜叉王問,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胡順唐舉起表,看著夜叉王道:「先前我們到南門口的時候,這群陶屍俑的進攻停止了,等我們跑出去之後又開始進攻,在進攻與再次停頓下來之間隔了十分鐘,也就是說,這群東西應該是不能離開黃金城的,一旦離開,每活動十分鐘就會停頓十分鐘。」
夜叉王點點頭,回頭看著遠處葬青衣等人所在的方向,問道:「青衣,前面是什麼情況?」
葬青衣把眼前的情況告訴給了夜叉王和胡順唐,兩人聽完原本想上前看看,又擔心十分鐘之後這群陶屍俑動起來,他們好不容易設下的防線又被縮小了,好在是這個類似隧道的山洞不算太寬,完全可以做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你們先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爬上去!」夜叉王對葬青衣說,「這些陶屍俑是行動十分鐘又停頓十分鐘,現在咱們還有七分鐘的時間來找上去的辦法。」
「我估計以我和你爸的體力還能抵擋一個小時,也就是陶屍俑的六次進攻,你們抓緊,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胡順唐靠著洞壁的一側,看著那些僵住的陶屍俑休息著,抓起腰間的水壺,卻發現裡面已經沒水了,夜叉王靠在對面將自己的水壺扔了過去。
「省著點喝!這裡沒有飲水源,沒被殺死相反被渴死就不划算了。」夜叉王杵著手中的長矛,又問,「我問你,胡淼先前的所作所為你真的認為是她看到的那些真相導致的?」
「不知道。」胡順唐搖頭,「我不確定,只有她自己清楚。」
夜叉王苦笑道:「我們這群人中沒有一個懂女人的,哪怕是作為女人的青衣從某些方面來說都不算是女人。」夜叉王說到這,目光移動到其他的位置,好半天又道,「如果她說的是真的……」夜叉王又看向胡順唐,「我是說在她沒有撒謊的前提下,她的建議你可以採納。」
「你也發瘋了?」胡順唐緊握著手中的長槍,「別說這些泄氣話。」
「不是泄氣話。」夜叉王搖頭,「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捲入這些事情。」
「如果胡淼說的是真的,即便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把我扯進這些事件的漩渦之中。」胡順唐看著夜叉王,又笑了,「你剛才的話算是道歉嗎?」
夜叉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道:「如果胡淼說的是真的,那真的很恐怖,這種事情如果一旦得到證實,全世界都會亂套,等於是告訴人們不要再拼搏和奮鬥了,一切都是註定的,有病的人也不會再治療,有罪的人也不會再懺悔……」
胡順唐彷彿對夜叉王的這個話題沒有興趣,而是問:「鹹蛋,我很納悶從前救你的人是白骨,但指使你的人卻是李朝年,你當時不覺得奇怪嗎?」
「當時我都不是自己,我有什麼好奇怪的?」夜叉王靠著洞壁慢慢滑下去,「鬼知道當初他們三個人有什麼恩恩怨怨,現在只是知道他們各自有各自的計畫,唯一有力量與李朝年正面抗衡的只有蜂后,白骨就像是個旁觀者一樣。」
「不對,我的感覺是蜂后一開始就在保護白骨。」胡順唐看了一眼還未動的陶屍俑,「記不記得白骨越獄的時候,詹天涯說過什麼?他說私下調查過,發現囚禁白骨的監牢有個地下通道,我去過那個關押他的地方,毫不誇張地說,哪怕是個神仙被關在那裡,沒有事先準備越獄通道的前提下,沒有人可以逃得出去。那個通道肯定是蜂后早年就挖好,留給白骨的,這麼一想,蜂后和白骨肯定是盟友關係,即便不是,他們之間也存在某種特殊的交易。」
「也許……」夜叉王點頭,活動了下四肢,「時間差不多了,準備繼續來開打!」
……
大井口上方,站在屍骸堆中的胡淼皺眉看著一側正在收起繩索的李朝年。先前若不是李朝年一直等在井口,用繩索接應她上來,她根本找不到辦法可以爬上來。雖說胡淼抓到繩索的時候,已經料到扔下繩索的人必定是李朝年,但還是遲疑了一下才決定上去,畢竟在那之前,李朝年在她心中還是敵人。
「這是什麼地方?」胡淼小心翼翼地邁過身前的那堆屍骸,本想找個空地落腳,卻又在李朝年舉起火把的剎那收回了腳,因為她這才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整個井口上方的洞穴內,除了破爛的器械之外,全都是保持著各種死狀的屍骸,人數少說也有上百,七扭八歪地倒地鋪滿了整個山洞。
「萬人坑。」李朝年舉著火把繞了一圈,讓胡淼看清楚,「但實際上沒有萬人,只有五六百人吧,也不算少了對不對?從前的人類在皇權至上,自以為文明開化的時代,總是持續著愚昧的殺戮,只不過你眼前看到的這些人,都不是始皇帝殺的,而是姜伯子殺死的,換言之,是後殮師這個族群犯下的罪孽。」
胡淼看著李朝年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有些東西被改變了。」李朝年搖頭,一臉的失望,「按照原本的軌跡,看到真相的應該是那個地師魏玄宇,而不應該是你,為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明白。」
「很失望?」胡淼輕笑道,她並沒有察覺到自己內心中的細微變化正在逐漸佔領整個身體。
「是非常失望。」李朝年舉著火把在周圍走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東西,「因為你太普通了,即便你研究過異文化,有極好的記憶力,但還是個普通人。」
胡淼轉向李朝年所站的方向:「你什麼意思?」
「我比喻一下。」李朝年側頭看著胡淼,「你身體內現在那股力量就像是高濃度硫酸一樣,用得好你可以當做武器攻擊他人或者自保,用不好就會傷害自己。」
胡淼笑了:「你怎麼知道我用不好?」
「你找一面鏡子照照自己!」李朝年突然厲聲道,「你還是以前那個胡淼嗎?在我眼中,你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恐怕都不知道吧?」
胡淼突然渾身一震,心中剎那間閃過一個「李朝年說得對」的念頭,但這個念頭又立即被腦子中一隻無形的手抹去,頓時遺忘,滿臉掛著的依然是那種高傲的表情:「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一試!」
「那種如同高濃度硫酸的力量,必須要找到合適的容器,我、夜叉王、胡順唐、魏玄宇,哪怕是曾達我們都算是耐腐蝕的容器,而你只是個合成的塑料瓶,暫時能裝進去,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腐蝕。」李朝年指著胡淼道,「你自以為戰勝了心魔,其實根本就沒有,你壓根兒就是個普通人,糾結在你、胡順唐和莎莉之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兒,這樣一個女孩兒擁有了自己無法駕馭的力量,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我完全不敢想像!你會逐漸與所有人為敵,最終被大家所拋棄。」
「哈——」胡淼冷笑一聲,「李朝年,你壞事做盡,竟然來教訓我?你別忘了,是你指使夜叉王害了我全家,你應該負上全責!」
李朝年臉色一沉,嘴角一扯:「好啊!我負責,我承認,你滿意了嗎?你想讓我做什麼?讓我死嗎?不好意思,我現在還不能死,到我該死的時候,我自然會閉目而去。」說罷,李朝年低頭繼續尋找著什麼東西。
「算了,我來這裡僅僅只是為了和你交易而已,見面禮你拿著。」胡淼將手中的旗幟扔向李朝年,李朝年根本沒有拿手去接,只是等那旗幟落地之後,抬腳將旗杆踩成兩截。胡淼見狀怒道,「你做什麼?那是怨靈旗!」
李朝年斜眼看著胡淼:「怨靈旗?你的腦子裡面裝著的是什麼東西?擁有了那種力量,竟然連真假怨靈旗都分辨不出來,真是山豬吃不了米糠,糟蹋了!」說罷,李朝年繼續在屍骸堆中翻找了起來,找了一會兒之後,終於從一堆屍骸之中找到一面用黑布包裹得緊緊的柱狀東西,臉上這才展露出笑容來,「這才是怨靈旗!當年我和山西王隨手放在這裡的,並沒有在下面的黃金城內,那個地方就算我和山西王聯手要出來都難。」
什麼?我先前拿到的怨靈旗是假的?胡順唐騙了我?他不信任我?胡淼猛地抬手抓住自己的頭髮,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起來。李朝年看到這一幕,閉眼搖頭:「不管你擁有了什麼,凡人就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