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怨靈旗(上)五寸天墓 第十三章 (下)突飛猛進

「我們從未追殺過後殮師,但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對後殮師充滿了仇恨!」連媽收手起身來,「你根本沒有嘗試過一輩子不能離開這座大山,永世被困的那種感受。雖然每年我們都會選出一個人到外界去查探消息,以便知道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會不會波及到我們的生活,但從來沒有人不遵守約定獨自離開永不返回的。因為這是督騎戍衛立下的誓言,也是我們的榮譽。」

「榮譽」二字從連媽口中說出的時候,她臉上並沒有任何驕傲的神色,反而是一臉的哀怨,至少可以證明她早就開始懷疑督騎戍衛和後代所做的這一切是否正確。此時何柏谷也徹底明白了,這是一群被一個老頭一句話困在這裡的忠心不二的人們,他們真正仇恨的並不是後殮師,而是那一番自己永遠戰勝不了的誓言,所以他們必須找到用以發泄仇恨的對象,而這個對象不可能是始皇帝,不可能是他們的祖先,只能是那些帶走八物冥器,導致他們流落至此的後殮師。

「前輩,恕我斗膽說一句,你們根本沒有必要留在這裡,大可離開此處,去其他地方生活,中國很大,即便你們離開這裡,也不可能有人找你們的麻煩。」何柏谷直言道,試圖說服連媽,同時也能讓自己活命,他豪賭了一把,賭上了本身已經不屬於自己的性命。

連媽笑了,笑容很凄慘,抬手摸了摸何柏谷的頭,臉上又露出了慈祥的表情:「小子,你什麼都不懂,我們是可以走,我們可以拋棄榮譽,可以違背誓言,但這樣做和那群背信棄義的後殮師有什麼區別呢?再者,如果我們離開,每年回來的車部刺客發現之後,立即會遍天下追殺我們,我們逃不了的……」

原來如此,後殮師、車部刺客、督騎戍衛三者之間的關係是如此的複雜,互相依賴生存,又互相制約,除了後殮師之外,其他兩者都被所謂的誓言給捆綁住。車部刺客放走後殮師,督騎戍衛在始皇帝的旨意下開始清理,隨後始皇帝又下令督騎戍衛看守天墓,再下令車部刺客盯著這群帶罪的大秦軍人,如果他們違背誓言,車部刺客可以對他們動手,因為在督騎戍衛清理車部刺客的時候,已經埋下了仇恨。

這是連環局,一個精美的連環局,但何柏谷不明白的是千百年過去了,為什麼時間還沒有沖淡他們之間的仇恨,反而是維持了仇恨的火焰呢?那時候的人腦袋真的就那麼不開竅嗎?想到這裡,何柏谷又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和師叔,隨後也釋然了。穆氏兄弟原本也可以什麼都不管,躲起來開始新的生活,但他們並沒有,而是按照祖先定下的計畫一步一步的朝前走著,即便是已經傷痕纍纍,卻依然不肯停下腳步,這大概與車部刺客、督騎戍衛無奈地堅守誓言是一個道理吧?

「小子,也許今天就是我們結束一切的時候。」連媽蹲下來又給何柏谷接好雙腿脫臼的骨節,掏出冬青樹葉進裡屋塞進苟鎮海和喜豆的口中,又給那嬰孩喂下了冬青樹葉熬出的汁水,這才離開到了院內低聲與那劈柴的章文說了些什麼。

章文低下頭聽著連媽的話,不發一語,只是等連媽說完之後點了點頭,又回頭來看了一眼何柏谷,雙眼之中什麼都沒有,沒有先前的殺意,也沒有任何怨恨。隨後連媽在院子門口招呼了其他的老人前來,何柏谷此時細心一數,加上連媽和章文這兩人,他們一共有四十五人。

四十五人,如果人人都是這種身手,那麼返回的山西王和李朝年是死定了。

等。坐在那靜養的何柏谷又等了一天一夜,在這段時間內他擔心山西王和李朝年在天墓之中出了意外,亦或者是山西王蠱惑李朝年,兩人逃之夭夭了。何柏谷並不信任山西王,但卻相信山西王應該不會拋棄自己的入室弟子苟鎮海,在黃粱堡回魂屍鬧夜的那天,回魂屍殺了戲班子的其他夥計,山西王對著屍體磕頭,能看出他不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之人,應該……

「噓,師兄,別出聲,靜靜坐著,聽我說。」李朝年的聲音忽然從何柏谷的身體一側響起,何柏谷渾身一震,本想開口說話,但看到坐在院落之中的章文回頭來看了一眼,打了個哈欠,立即閉眼裝作入睡的模樣。

朝年,先進屋內去救苟鎮海和喜豆。何柏谷反手在李朝年伸出的手心中寫了這麼一行字,示意李朝年不要再說話,用他們平日內聯絡的辦法溝通,以免被守在院落中的章文發現。李朝年會意,又在何柏谷的手心中寫道:放心,山西王會在外面接應我們,等他的信號。

何柏谷咳嗽了一聲表示明白,隨即靜等著山西王的信號,一直等到清晨日光撒下,那迷霧又從田地之中升起的時候,這才聽到屋外傳來戰場上的鼓錘之聲,隨即看到簿霧之中無數人影晃動,朝著莊稼地中疾奔而去。

「開始了!」李朝年忽然喝了一聲,從屋內一角如閃電般竄向了在院內守著的章文。

「師弟,不要,你不是他的對手!」何柏谷趕緊伸手阻止,哪兒知道李朝年速度如此快速,在他伸手之時,人已經奔到了章文的跟前。

章文轉身,看清楚了襲到跟前的李朝年之後,忍不住冷笑了一聲,在他眼中這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和一個稻草人沒有什麼區別,可當李朝年出手之後,章文立即後悔了——李朝年到其跟前,俯身一個掃堂腿,等章文輕鬆躍起躲避的同時,再探出兩指朝著其左側的腰部一點,隨後側身避開,雙手後背,靜靜地等著。

章文落地,捂住左腰,稍微呼吸都會感覺腰部如千萬根細針狠扎一般的痛,痛得他不敢動彈,滿頭大汗,雙腳也如被埋在深土中一樣。

「你廢了。」李朝年慢慢走到章文跟前,伸出一指,捅了捅章文,章文立即像失去平衡的石雕一樣倒地,沒有掙扎,也沒有任何呻吟。

在屋內的何柏谷慢慢起身,走到屋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知道李朝年是怎麼做到的。不過他仔細一尋思,想著李朝年竟然可以無聲無息地遛進屋內,不被守衛的章文發現,足以說明其功夫已經突飛猛進。

「真的……這是真的,山西王沒有騙我!」李朝年忍不住笑了,隨後又收起笑容回頭看著何柏穀道,「師兄,你看見了嗎?剛才那一手比起師父來怎樣?」

「厲害。」何柏谷由衷讚歎道,那句「比起師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卻沒有說出來,畢竟在他心中師父穆英豪是天下最厲害的人。

「救人!」李朝年轉身進了屋內,領了步伐沉重,但嚼著冬青樹葉卻沒有什麼大礙的苟鎮海和喜豆,讓喜豆抱了那嬰孩之後竟然領著他們大搖大擺從院內正門離開,絲毫沒有躲藏的意思。

「朝年!」何柏谷重傷未愈,捂住傷痛處,想詢問李朝年在天墓之中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什麼他的功夫會突飛猛進。可李朝年壓根兒就不搭理何柏谷,一直領著他們朝著莊稼地對面的山坡走去,讓三人帶著孩子在一棵桑樹下休息之後,自己這才手搭涼棚,一副愜意輕鬆的模樣看著莊稼地中道,「苟班主,你師父的戲唱得比你還好呢。」

不知為何,苟鎮海卻是一臉麻木,不,或者說是滿臉蒼白,沒有絲毫血色,彷彿在懼怕著什麼,何柏谷留心到這一點之後,發現其目光並不在李朝年身上,反而是斜眼盯著喜豆懷中那個還在呼呼大睡的神容嬰孩。

苟鎮海為什麼會怕一個嬰兒?何柏谷不明白這一點,此時卻聽到李朝年的喝彩聲:「好!又勝兩人!」

何柏谷順著李朝年的目光朝下看去,在騰起薄霧的莊稼地之中發現五六個人影纏著中間三個人影廝殺著,周圍那五六個人手持刀劍不斷地尋找著中間那三人的空隙襲去,可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只不過三人的手法極快,何柏谷的眼睛根本抓不住,也看不出李朝年為何會說又勝兩人。

「那才是控屍的上層異術。」李朝年背著手站在那說道。

經李朝年這樣一說,何柏谷才意識到在下面廝殺的是山西王的傀儡木偶和其本體,還有找出來的文書副官的屍體,山西王在傀儡木偶之中操控著自己的屍體,同時又控制著文書副官的屍體,這種手法在趕屍術之中極為罕見,先不要說能靈活控制,單是同時操控都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

此時何柏谷腦子中閃過一個不詳的念頭,失聲問道:「朝年,你是不是拜了山西王為師?」

「拜他為師?」李朝年表情陰冷,看著何柏谷一字字道,「師兄,你也太小看我了,他山西王有什麼地方值得我去拜他為師?」

「那是為什麼?」何柏谷問,不知為何,他突然間不願意相信李朝年口中說出的任何一句話。

「什麼為什麼?」李朝年反問完之後忽然明白了,一摸腦袋醒悟道,「明白了,你說我在幾天之內變得比從前厲害了對吧?師兄,你真應該去天墓看看,不過沒有關係,有些東西師父已經告訴過了,但沒有告訴過我,想知道為什麼師父當時不肯告訴我嗎?」李朝年問話的時候,逼近了何柏谷跟前,附耳低聲道,「因為師父知道,我會進天墓,我會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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