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豪雙手放在身前,慢慢從小院門口走了進來,默不作聲,先掃了一眼何柏谷和李朝年,隨即目光落在山西王身上,半晌才問:「你就是山西王?」
「是,前輩。」山西王也知道自己無論輩分、資歷等等都無法與穆英豪比,單在氣勢上就輸了一截。
「嗯。」穆英豪應聲,隨後左右開弓,分別給了何柏谷和李朝年一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完之後又抬手給了山西王兩記響亮的耳光,隨後道,「山西王,知道我賞你兩個耳光是為什麼嗎?」
「知道。」山西王其實不是太清楚。
「第一記耳光是教你,身為地師,不管是出師還是未出師,把自己變成這副德行,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是對不起祖宗,對不起祖師爺!第二是教你,不要總是把『無可奈何』和『天意』掛在嘴邊,會誤導後輩。」穆英豪說到這,彷彿覺得有什麼不妥,尋思了一下又指著何柏谷和李朝年道,「按照輩分,你應該與他們師兄弟相稱!」
「是。」山西王恭敬地回答。
「嗯。」穆英豪輕輕點頭,又看向黃家大院之外的方向,那裡人聲鼎沸,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黃放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覺得這其中還是有什麼蹊蹺。」
「是,師父,我也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什麼黃放要讓於管家下手殺死吉祥,是不是吉祥知道些什麼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李朝年此時插嘴分析道,山西王卻是保持著沉默。
「那我們就去問個清楚。」穆英豪一擺手,順手取了何柏谷插在後腰間的怨靈旗,又將金絲線斬斷之後,將另外一頭綁在山西王的手指之上,又道,「十個,剛剛好,你只需要跟著我。」
「是,前輩。」山西王顯得十分規矩,倒讓李朝年覺得很奇怪。
四人走出小院的時候,發現喜豆抱著那個嬰孩站在牆角一側,見穆英豪出來,立即迎了上來。此時,何柏谷和李朝年才明白師父出來時,明顯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則是不會領著喜豆和嬰孩一塊兒冒險的。
穆英豪背著手,領著其他人朝著大院正門走去,沿途李朝年還在擔心一直呆在屋內的苟鎮海是不是也已經遇害了?但看山西王一臉鎮定的模樣,尋思著山西王對戲班的夥計都抱著愧疚,肯定也不會放任苟鎮海不管,必定是讓他躲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當穆英豪來到正門口的時候,門外已經站了至少百人以上,都是黃粱堡剩下來的居民、民團士兵和黃家還未逃走的下人們。領頭的當然是黃放和於管家,雖然這兩人依然是滿臉蒼白,誰也不敢輕易再踏進黃家大院一步,但見穆英豪領著其他人出來,頓時覺得底氣足了,畢竟有活人出來,那就證明裡面肯定沒事兒了,只不過先前看見死去的牙婆竟然立在李朝年和山西王的身邊,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認為鬧鬼的怪事肯定與他們有關係,也正好給了他們可以對付戲班的理由。
「你們那狗日的苟班主呢?」於管家邊說話邊伸手去摸槍,因為面對李朝年和山西王,至少摸到槍才能讓他有些許的安全感,當他摸到空空如也的槍套時,才猛然想起手槍早就掉在下人所住的偏院內了。
「姓苟的,你給我聽著,不管你出不出來,今天我黃家的這麼多條人命你都背定了!你先是殺我賬房先生,姦殺我家丫鬟,你的師侄又刺死我家牙婆,你……」黃放剛喊道這,突然間看到在眾人身後立著的牙婆,雙腿一軟,再也說不下去了,此時其他人也看到了牙婆的身影,不少人根本沒有經歷過黃家的事,只是聽黃放在毫無證據的空口放話,眼下牙婆卻好端端站在那,不由得讓後來的眾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黃放和於管家。
黃放看著其他人懷疑的目光也有些心虛,但畢竟他是黃粱堡的主子,在這裡他說了算,定了定神之後,他腦子一轉,又編道:「你們不僅殺人,還褻瀆屍體!我還聽到線報說,你們這個戲班子還與共黨有勾結!趕緊把他們給我綁起來。」
黃放一邊說一邊朝著後面退著,同時拽著身邊的人向前推,有些人先前在黃家大院看見過那麼離奇的事情,看見黃放後退也紛紛向後鑽,只有那些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的人才拿著武器和繩子上前要捆綁穆英豪等人。
「黃老爺,你真會編故事呀。」穆英豪雙手向後一抓,掏出插在後腰的兩支快慢機,但也不舉槍,只是在掏出來的瞬間對準那些朝著自己走來的人開了兩槍,子彈打在泥地中的碎石上濺起火星,使得那些人立即停下腳步,操起手中的武器對準穆英豪。
此時的黃放早就躲在兩個下人的身後,還用手拽著他們的衣服擋在自己跟前,戰戰兢兢地盯著穆英豪,不過心中倒是暗喜,原本誣衊他們與共黨有聯繫並沒有證據,現在他們掏槍了,證據算是有了一半了。
穆英豪看那黃放的面相,便知道不是長壽相,估計也過不了今夜,乾脆將雙手的快慢機往地上一扔,背在身後道:「來吧,綁我們去見官。」
穆英豪這個動作和這句話,讓何柏谷、李朝年以及喜豆三人都懵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倒是山西王也學著穆英豪的動作,低聲說了一句:「聽前輩的話,這裡無辜之人太多。」
「無辜之人,今夜怕也無法避免慘死。」穆英豪輕嘆一口氣,任上前的民團士兵把他們都給綁了。等幾人都被死死綁住,黃放和於管家這才大搖大擺上前,立即把先前的畏懼給忘了,只是走到山西王身邊時,還是盯著牙婆,完全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黃放來到穆英豪身邊,低聲道:「你大概不知道,在黃粱堡,我就是官,你已經見過了……」黃放說到這的時候,一側頭目光掃過喜豆懷中抱著的嬰孩,臉色頓時變了,額頭也滲出了大顆的汗水,雙手開始微微發抖,隨即抓了於管家的手腕走向一側,低聲狠狠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嬰孩!?」
「對!」於管家點頭。
「你……」黃放指著於管家的鼻子,「你……你……你這個……」
「老爺,這……」於管家還不明白怎麼回事,隨後幾秒他終於明白了黃放的意思,張大嘴巴半晌才道,「這個……就是那個?」
「廢話!」黃放咬牙切齒罵道,「趕緊給老子處理了!」
「是!」於管家轉身直接從喜豆手中搶過了那個嬰孩,喜豆也不敢反抗,任由於管家搶走孩子,然後抱著孩子穿過人群翻身上馬,朝著黃粱堡外面跑去,一面跑還一面對其他人撒謊說,穆英豪一行人都是邪魔外道,不僅殺人越貨,還偷竊嬰孩煉製丹藥。
黃粱堡的民眾也不明所以,對今夜黃家發生的事情都深感好奇,不過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黃放的謊言,說那戲班子其實是土匪假扮的,今夜要不是黃放機警,恐怕整個黃粱堡都被這批人給屠了。
「把他們給我押到土牢去!其他人隨我進去搜捕土匪!」黃放一揮手,就帶著人大搖大擺走進了黃家大院,留下十來個民團的士兵押解著穆英豪等人朝著土牢緩慢走去。
「來不及了。」穆英豪長嘆一口氣,隨後對著前方引路的一名民團士兵說道,「你們要是想活命,趕緊跑吧,還來得及,否則全都得死在這裡。」
那民團士兵不明所以,但都畏懼著那個還在搖搖晃晃,咽喉帶著銅簪,身體滿是槍眼的牙婆,所以沒有搭話,而是抓著槍,槍口對著一側的牙婆,顯得十分緊張。其他士兵中,除了一個略微矮小的人還在不斷嘗試著接近牙婆之外,其他人都是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牙婆,牙婆,是我,我是四斤!」叫四斤的民團士兵小心翼翼對牙婆說,「牙婆,你是怎麼了?你是……你是在學唱戲嗎?」
牙婆當然沒有回答他的話,李朝年倒是在旁邊冷笑一聲,接過話道:「牙婆早就被你們老爺給刺死了,現在走的是回魂屍,算了,你也聽不懂,就是行屍,也可以說是殭屍。」
四斤雖然迷信,但因為對牙婆有特殊的感情,當然不相信李朝年的話,而是一個勁兒的在叫著牙婆,說什麼他小時候是牙婆接生的,生出來只有四斤,都說養不活,遲早夭折。唯獨牙婆不信,說自己接生的孩子個個都牛高馬大,還取了「四斤」這個賤名,說是好養活。
說也奇怪,也許是牙婆對自己接生的孩子有感情,心中的怨恨少了不少,竟然猛地停住了,扭頭看著四斤,臉上展露出一個僵硬的微笑,竟然在被山西王制住的前提下自己抬起了左手,作勢要去摸四斤的腦袋,可還未等她的手接觸到四斤的身體,渾身猛地一軟,好像骨架徹底融化了一樣,癱倒在地上。
牙婆倒地,四斤趕緊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搖晃,十分焦急。隨後四斤伸手去探牙婆的口鼻,發現沒有了呼吸之後,竟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山西王站在一側,搖頭道:「沒有想到,竟然有回魂屍自行離開軀殼鑽進怨靈旗中,我從前都是費盡心機帶著怨靈去報完仇,這才勉強收復……」
穆英豪站在那,一言不發。何柏谷、喜豆站在一側,心中滿是感嘆,唯獨李朝年卻是目光陰冷,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思考著什麼。
「走吧!我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