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堡的黃家小氣摳門,這是在寧強都出名的,黃放的吝嗇程度連西安的大戶都有所耳聞。在黃家,若要是有個下人受了傷,亦或者再也沒有辦法幹活了,黃放肯定會找各種莫名的理由將其掃地出門,更甚者乾脆扔進深山之中任其被野獸咬死,其殘忍程度,可以說是喪盡天良,禽獸不如。
所以,黃放把風癱的牙婆養在自家之中,還專門吩咐了其他下人來照顧,讓所有人大為不解,黃放的老母親甚至一度還認為自己的兒子良心發現,有所改變……
「來人呀!把他們給老子綁了!」黃放如今什麼也不管了,反正先把人抓了再說,同時指著牙婆咽喉處的傷口道,「牙婆已經被你們重傷,證據確鑿!還想抵賴?」
「重傷!?」山西王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一開口,把跟前眾人都驚了一跳,一個孩童口中說出來的嗓音竟然與一個成年男子無異,在這深夜之中猶如一陣陰風襲來。其中膽子較大的幾個民團士兵和下人都忍不住舉起火把,湊近去照亮身為孩童的山西王,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個孩童,還是個男子侏儒。
山西王掛著冷峻的表情,趁著火把照亮的時候,腳尖一點輕輕躍起,同時拿了李朝年手中的銅簪,重新刺回了牙婆咽喉的傷口處,隨後落地背著手側頭看著黃放道:「黃老爺,這才算是重傷吧?」
傻了!
除了李朝年之外,其他人全部傻了!沒有人說話,都保持著絕對的沉默,大家都注視著咽喉處刺進銅簪,身體還在輕微晃動的牙婆。
於管家和黃放更為誇張,張大嘴巴看著牙婆的回魂屍,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大腦也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於管家率先反應過來,知道這件事已經很離奇了,向後慢慢挪動著步子,這一挪動撞到黃放身上,黃放也清醒過來,一把抓住於管家,同時喝令其他士兵和下人:「都他媽愣著幹什麼?給我把他們抓起來!快啊!」
黃放那個「啊」字拖得老長,一方面是提醒手下,一方面是想震撼李朝年和山西王,但最重要的就是給自己壯膽。這一嗓子吼完後,黃家下人和民團士兵這才反應過來,只是各自簇擁了下,誰也沒有馬上上前捆綁李朝年和山西王,注意力都還是集中在了牙婆的咽喉之處。
「都他媽愣著幹什麼!」黃放又嚎了一嗓子,於管家抓了身邊兩個民團士兵就推上前,讓他們去捆綁李朝年和山西王,誰知道其中一個士兵一緊張,手中那支中正式步槍不小心走火,一顆子彈直接射進了牙婆的小腿中。
槍聲一響,現場又安靜了下來,眾人都盯著中槍的牙婆,只見牙婆的小腿冒出黑血來,但人卻依然沒事,站在那搖搖晃晃,目光獃滯,面色發青。
「呯——」槍聲再次響起,這次是於管家開的槍,對準了牙婆的胸口扣動了扳機,但這次除了李朝年和山西王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扭頭去看於管家,而是瞪大雙眼看著中槍的牙婆,胸口流出了黑血,卻依然屹立不倒的牙婆。
「鬼……」終於有個下人把腦子裡面的這個字給說出來了,不說還好,這個字從他口中蹦出來的瞬間,院落中的下人和民團士兵全亂了,「鬼啊」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立即作鳥獸散,都忘記自己手中還有傢伙,連滾帶爬地朝四下跑開,可就在大家混亂的同時,唱戲的大院之中也傳來尖叫聲,引得原本混亂的眾人又各自攙扶著安靜了下來,盯著大院的方向,不知道那裡又發生了何事。
「鬼啊——」院落中安靜下來之後,大院方向也很清晰地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眾人又一次傻了,難道大院也鬧鬼了?
這是為什麼?這要從黃放和於管家帶人剛剛圍了李朝年和山西王說起……
黃放殺了牙婆,正準備返回大院,覺得有些不妥當,準備回去再看看,誰知道這一回身就剛巧看到李朝年摸進了瓦房之內。黃放立即大喜,轉身就去尋於管家,帶了民團的人前來栽贓,同一時間,大院的戲台上川北大木偶戲還在繼續唱著,唱完一出又一出,彷彿戲台上面那些控制木偶的人根本不覺得累一樣,下面的人也沒有留心到有沒有人從後台鑽出來,交替休息,唯獨只有黃放留下來看戲的女兒留心到了這一點,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黃放的女兒左右四下看著,發現自己的父親和於管家都不在,其他看戲的人注意力也全都集中在戲台之上,於是起身偷偷俯身摸向後台,想去戲台下面看看這種大型木偶到底是怎麼控制的,操控的人又是長得什麼模樣,怎麼能唱了一夜竟然也不累?
黃放女兒擔心被自己父親發現,因為主子家上戲院後台去,是個忌諱,也有失身份,乾脆身子俯低,爬在地上一直走,爬了半天終於來到那後台大門口,卻發現門口站著的那個戲班夥計竟然已經呼呼大睡。
黃放女兒看到這,鬆了一口氣,原本還擔心戲班的人不讓她進。她起身來,拍了拍褲腿和膝蓋上的灰塵,偷偷摸摸溜進了後台,剛進後台就愣住了——後台裡面所有的戲子還有夥計都七歪八倒地睡著了。有些人的動作明明就是在卸妝,好像卸妝卸到一半被人下了葯,直接倒頭就睡死了一樣。
黃放的女兒此時覺得有些害怕,但好奇心還是戰勝了剛萌生出來的恐懼,在戲台中繞了一圈,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非常高興,不過她很快便想起自己來的主要目的是看看操控木偶的人,於是開始尋找進入戲台下方的入口。她找了一會兒,並沒有費多大勁兒就找到了那個進入戲台下方的小門,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發現裡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原本應該聽到有人在下面唱戲的聲音,但那聲音彷彿只是從戲台上方傳來的。
黃放的女兒覺得有些奇怪,抬手輕輕推開門,弄出一個縫隙來之後,朝裡面小心翼翼地看去,看了一眼發現裡面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便更覺得奇怪了,難道戲台下面連盞燈都沒有,控制木偶唱戲的人難道記性這麼好,不用戲本摸黑唱嗎?
想到這,她更覺得好奇了,想著來都來了,被發現大不了被父親臭罵一頓,乾脆抓了旁邊的油燈推門而入,隨後展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以免自己突然而進嚇著裡面的人。
這姑娘推門進去,將手中的油燈向前一探時,臉上原本的笑容凝固了,隨後笑容開始慢慢變形,換成了一副恐怖的表情,渾身也止不住的發抖,因為在戲台下面空空如也,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戲台下面竟然沒有人,是誰在操控木偶!?
黃放女兒手中的油燈落地,咣當一聲響,隨後掉頭就往外跑,一路捂住嘴巴,不敢叫出來,跑出後台,再跑出後台那扇門,卻不小心被門口昏睡的夥計伸出來的腿給絆倒,直接摔倒在地,半個臉著地,弄得是血肉模糊,但此時的她已經顧不上疼痛,爬起來朝著還在戲台下方看戲的人群跑去,憋足了氣大喊了一聲:「有鬼——」
黃放女兒這一聲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盯著滿臉鮮血,披頭散髮的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旁原本看戲入神,都不知道她何時離開的貼身丫頭更是嚇得滿臉鐵青,知道小姐受傷,自己可倒了大霉了,肯定會被老爺活活打死。
黃放女兒叫完那一聲,直接倒地暈了過去,看戲的人這才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又是拿水,又是掐人中,一陣折騰,也沒有讓黃放的女兒醒過來。貼身丫頭更是急得都要哭了,最主要的還是害怕黃放找自己麻煩,隨後一個下人將其背起來就朝著外面跑,同時叫著去找大夫,其他人也緊隨其後,此時誰也沒有什麼心情看木偶唱戲,眾人帶著黃放女兒剛要走出大院時,就聽到偏院方向傳來了槍聲,眾人一愣,停下腳步,都扭頭看了過去,還在尋思怎麼回事的時候,又響了一槍,這次槍響大家都聽清楚了,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震,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倒了。先是小姐叫嚷有鬼,現在又是有人放槍……
那個貼身丫頭跟在背著黃放女兒的下人身後,早已滿臉是淚,此時又想起來小姐的一件衣服落在了椅子上,忙轉身準備回去拿,可這一轉身,這丫頭直接給嚇懵了!為什麼?因為在眾人身後,還跟著另外一批「人」,這批所謂的「人」正是先前在戲台上唱戲的川北大木偶!
貼身丫頭看著身後跟著的那六個大木偶,手中原本拿著的手絹落地了,她的目光開始是停留在木偶的臉上,隨後慢慢朝下,看到木偶下方用來支撐的那根木棍,木棍就那樣立在地上,周圍也沒有人操控,但那些木偶卻也和其他人一樣看著偏院的方向,腦袋不時輕微轉動著,像是在交頭接耳。
只是一瞬間,貼身丫頭便明白為什麼先前小姐會披頭散髮,滿臉鮮血地跑出來大呼「有鬼」了,就在她還沒有下意識做出下一個動作,發出什麼尖叫聲來的時候,那六個大木偶整齊地扭過身子來面朝她,其中一個木偶腦袋上的一撮頭髮也隨之掉落下來,露出白森森的頭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