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燈!雞鳴入籠,拜月光!」
傍晚時分,管家在大院中的叫聲吵醒了熟睡中的何柏谷和李朝年,睡在偏院大廳中的兩人揉著眼睛爬起來,打開門腦袋探出門縫看了一眼,發現院落四周都掛滿了大紅雕花燈籠,堡主黃放家中的仆眾正在堆砌柴火,掛上燈籠,點燃火把,試圖照亮黃堡主主宅中的每一個角落。同時九蜀班的戲子、雜工等人也在忙碌地搬運著搭建戲台的物件,主宅迎客廳中也傳來吃喝聲,熱鬧無比,應該是黃放設宴招待苟鎮海。
何柏谷轉身來到穆英豪的房門口,剛要伸手去敲門,李朝年湊上來低聲道:「師父說了不要打擾他,讓他休息吧。」
「我擔心……」何柏谷滿臉愁容,擔心穆英豪就這麼去了。
李朝年搖頭道:「不會,師父還未交待後事,怎麼可能就這麼去了?」
「嗯。」何柏谷認為師弟說得有道理,於是轉身與李朝年準備出去看個熱鬧,未曾想到喜豆抱著那嬰孩走了出來,一邊哄著那孩子,一邊低聲道,「孩子餓了,你們去找點吃的吧。」
「我去找兩塊餅。」何柏谷準備離開,李朝年卻一把拉住他,「這麼點大的孩子能吃餅嗎?牙都沒有長出來,找點稀粥吧。」
「噢,對。」何柏谷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李朝年搖搖頭:「我去吧,你們在這好好獃著,那苟班主先前就不斷叮囑師父,讓我們安安分分的,我們出去的人太多,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言之有理。」何柏谷讓喜豆安坐下,等李朝年離開之後,自己守在門口,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而喜豆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忽然問,「柏谷弟弟,我漂亮嗎?」
「啊?」何柏谷愣了下,回頭來看著喜豆,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先前爹和你們說的話我在屋內都聽見了,綠眼眸是禍,這神容嬰孩也是禍,我們都是禍,你們不怕?」喜豆皺眉道,雖然她心中還是害怕,可畢竟眼下能相信的只有穆英豪師徒三人。
「不怕,我和師弟自從跟隨師父以來,什麼沒有見過?要真的怕,早就被嚇死了。」何柏谷輕描淡寫地說,他說的也是實情,天下少有十來歲出頭的孩子經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他們兩人多,也不會有他們這般以一敵十的身手。
「是嗎?」喜豆還持有懷疑態度,她相信穆英豪會是個好的帶頭人,但這兩個比她小好幾歲的孩子能肩負起什麼?自母親死後,喜豆逃出窯子,四處流浪,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不認識幾個,倒是會唱幾段小曲,但也不敢當街賣唱,怕被人盯上,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如今天一樣吃飽,還能有一張軟乎溫暖的床,更不要提三個願意保護自己的男人,如果那何柏谷和李朝年算是男人的話。
「嘎吱」門又被推開了,李朝年開門而入,手中還端著兩碗熱粥,放在桌子上之後道:「趁熱先吃,小心不要燙著孩子,我再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吃的。」
何柏谷點頭,看向門外的時候,卻發現那穿著黑衣黑褲的管家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屋內,目光先是落在喜豆的身上,隨後又看著喜豆懷中抱著的神容嬰孩,隨後抬腳就向屋子中走來。李朝年轉身時也看到了管家,趕緊給何柏谷遞了個眼色,何柏谷立即領著喜豆朝屋子內走去,剛進裡屋管家就到了門口,雖然沖著李朝年抱拳,但目光依然是盯著裡屋:「沒請問幾位是九蜀班的……」
「班主是我們的師叔。」李朝年立即撒謊道。
「噢……」管家依然盯著裡屋,雖然裡屋的門已經關上。
李朝年身子挪動了下,試圖去擋著裡屋,但自己的身材嬌小,即便是站在管家跟前也無濟於事,只得說:「不知道這位叔叔如何稱呼?」
「我姓於,這裡的人都叫我於管家。」於管家將目光收回來,看著眼前個頭並不高的李朝年,卻從這個孩子的雙眼中看到一股冰冷的殺意,不由得心中一驚,後退了一步。
「於管家,您到底有什麼事呀?是來找我姐姐的嗎?」李朝年步步緊逼,那於管家都不禁抬手摸向了自己的槍盒,不明白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眼神。
「哎呀,於管家,讓我苟某好找呀!」苟鎮海忽然從一側冒了出來,徑直來到於管家跟前,擋在他與李朝年之間,完全當做先前的事情沒有看到聽到,和於管家說了一堆客氣的廢話,隨後又聊起了晚上搭建戲台還有戲本選擇的問題,隨後才回頭看著李朝年,裝模作樣介紹道,「於管家,這位是我的師侄。」
「你的師侄叫什麼名字?」於管家突然問,以為這樣可以問倒苟鎮海。
苟鎮海微微一笑,摸著李朝年的頭道:「他叫朝年,還有一個師侄叫柏谷。」
「噢,少年英雄。」於管家微微一笑,「我還得去看著下人準備,告辭了。」
苟鎮海和李朝年盯著於管家離開偏院,等身影消失在拱門口時,李朝年抬手撥開了苟鎮海的手,冷冷道:「謝謝苟班主。」
「我是在救自己!謝什麼?」苟鎮海也早已察覺,不能當何柏谷和李朝年兩人是孩子,沒有十來歲就如此心思細密的孩子。
「我只是提醒苟班主一句,以後不要隨便把手放在我的頭上。」李朝年拍了拍自己的袖筒,「男人頭,女人腿,不是自己的都不要隨便亂摸,會惹禍的!」說完,李朝年盯著苟鎮海,在他心中,苟鎮海根本就是個半桶水異術者,不,連半桶水都算不上,而且還膽小如鼠,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與師父飲茶?還準備將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推給穆英豪,如果不是在黃粱堡,換個地方,恐怕李朝年早就手刃了這個廢物。
「我也提醒你一句,晚上不要亂跑,出了什麼意外,你沒法向你師父交代。」苟鎮海說完,甩了甩袖子走開了。苟鎮海離開後,何柏谷這才聞聲出來,剛要說什麼,李朝年卻拔腿就朝著外面追了出去,速度極快,身法也相當靈活,何柏谷回頭看著裡屋門口的喜豆,只好關上門安靜地等著。
李朝年尾隨著苟鎮海回到了他的住屋之中,換了個方向,打開後方的小窗摸了進去,躲在柜子的一側,小心翼翼探頭出去,發現那苟鎮海反鎖了大門,又查看了下門口兩側的窗戶,這才轉身來到自己睡覺的床前,趴下來從裡面拖出來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箱子。
苟鎮海拖出箱子之後,從腰間掏出一串鑰匙來,小心翼翼打開第一個箱子,在裝滿珍珠項鏈的箱子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從裡面掏出來一個用黃色符紙包裹著的東西,隨後將那東西放在一側,又打開其他的箱子,掏出其他五個模樣不同,但都被符紙包裹著的怪異物件。
那是什麼東西?李朝年換了個角度,也慶幸自己身材較為矮小,否則早就被發現了。
「師父呀,也該出來透透氣了,再不出來透氣,就沒有機會了,過了今晚,要是平安無事,明天一大早我就帶著你去天墓送還東西。」苟鎮海將六個符紙包裹的物件放在桌子上面,又轉身查看了下門口,再回來開始剝開那六個東西外表的符紙。躲藏在裡屋中的李朝年瞪大眼睛看著,終於發現那六個東西分別是一個孩子的腦袋、身體和四肢!
人偶傀儡?李朝年看清楚之後,縮回腦袋,尋思著一天前自己在路上與師兄何柏谷看到的那個端茶送水又探手偷錢的孩子果然存在,而且是個用孩童屍體製作而成的人偶傀儡。但這說來就怪了,苟鎮海說過山西王跟著文書副官學的是地師術,但人偶傀儡這一套把戲明明是趕屍匠才用的,噢,對,也許是山西王進了那天墓之後學到的?再看看,看看再說。李朝年思考一番,再小心翼翼探頭去看的時候,發現苟鎮海已經將那孩童拼湊完整,正在給其穿上一件非常合身的小褂,再帶上一頂四面帶絨的瓜皮帽,又用手沾著小盒中的不知名的白膏在其臉上塗抹著。
苟鎮海一面塗抹一面道:「師父,我學藝不精,只能做到這裡了,你用封魂術進了這副身體,但自己的身體還需要自己來控制,今晚一定要平安無事,千萬不要出任何岔子,你也說過希望九蜀班能平平安安的封箱。」
李朝年看著苟鎮海塗抹完畢,隨後他也傻眼了,那個人偶傀儡被塗抹上那種東西之後,臉上頓時有了活人的色彩,不再死氣沉沉,等苟鎮海幫其稍微活動了下四肢之後,立即從其身上跳了下來,在地上翻著跟頭,四下跳躍著,滿臉笑容,但就是不說話。
李朝年看得出神,突然間那人偶傀儡卻停了下來,腦袋猛地一轉,轉向李朝年所在的位置。李朝年立即縮回身子,愣了半秒後,心知不對,抓了旁邊的卧床墊,雙腳一抬,抬手撥開窗戶,縱身躍出,同時用卧床墊擦去先前留下的痕迹,再順手扔回先前的位置,躲於窗外下方,大氣都不敢出。
不是普通的人偶傀儡!是煉化過的,趕屍之中這也是邪術,這山西王和苟鎮海到底什麼來路?李朝年輕輕吐出一口氣,微微抬頭時,卻發現那人偶傀儡已經趴在窗口,慢慢朝下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