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雙王冕(下)怒海瘋魚島 第八章 (上)屍弟

穆英豪與何年月來到李家院落外時,何年月本想大聲呼喊李卓谷,卻被穆英豪制止,同時穆英豪也很吃驚李家竟然如此破敗。風水選址那是極好,選的是黃水鎮最好的地方,但房屋的簡陋程度卻不如鎮子邊的普通農家,看來李驅強相當貧窮。

「嘎吱」一聲響,李家門口那破破爛爛的木門被推開了,李驅強依然是前幾天那副模樣出現在門口,只是這次面帶笑容,伸手一比院內道:「請——」

穆英豪也不推辭,只是拱手抱拳簡單還禮,帶著何年月進了院內。院內的石桌之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茶水點心,看來李驅強早就算準了穆英豪的到來。穆英豪坐定之後,何年月在那左顧右盼,又礙於師父教下的規矩,不敢輕易問李卓谷在什麼地方。

「以先生容貌來看,先生比我小了幾歲,但……」李驅強給穆英豪滿上茶水,抬眼又道,「但以同道來算,我應該尊稱先生為師叔才對。」

穆英豪點頭默認,畢竟他的實際年齡早就超出了那副年輕的長相。穆英豪品了口茶,眉頭微皺,因為茶水苦香中還帶著鹹味,應該是茅山派鐵衣門常飲的一種草藥骨茶。這種茶只有本門門徒亦或者門中認為的貴客才夠資格飲用,說明李驅強對穆英豪沒有任何敵意。

穆英豪咽下那口茶,算是回應了對方的禮節,又將雙手緩慢放在雙膝之上,一字字道:「我與你本是同道中人,但不屬同門,我也不與你有長幼之分,只將你當做平輩的朋友,那就開門見山說了,今天我來是要收你兒子李卓谷為徒,並帶走他的。」

李驅強放下茶杯,用手指摸著茶杯邊緣,等那手指從茶杯邊緣輕輕帶過,茶杯中的茶水立即沸騰起來。一旁背著行李的何年月張大嘴巴看著,心中感嘆著:這肯定是仙術呀!原來卓谷的父親和師父一樣,也是個高人。

何年月並不知道,這算是異術者見面時的一種不見血的較量,算是「文斗」,當然只限於沒有矛盾的異術者之間,有矛盾的早就用各種古怪的方式打開了。

穆英豪見狀笑了笑,伸手抓起一塊綠豆糕,掰下一塊兒來,手腕處再一抖,抖出一塊符紙來包裹住那塊綠豆糕,順手遞向自己的左側。何年月早就有點肚餓,但自己卻是站在師父的右側,本以為師父遞向左側是讓他去左側,剛要挪動步子,卻發現穆英豪五指鬆開那塊符紙包裹的點心,但那塊點心卻依然浮在空中……

「我不是有心要與先生比奇術,先生又何必呢?我們與江湖中行騙的神棍不一樣,他們用障眼法,我們憑真本事。」李驅強搖頭道,「這喚鬼的本事也不是只有你們才會。」

何年月聽到這,又大吃一驚,當時腿就有點哆嗦,穆英豪眼角餘光掃到,立即用腳跟輕輕一撞何年月的腳旁,示意他不要慌亂,不要大驚小怪。

穆英豪點頭道:「我也無心要比,只是不明白你這住家風水選址極好,為何又要在屋內養鬼呢?擾民罪過極大,異道之中有自己的規矩,不是萬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

「當然,陽宅養鬼,本就是大忌,但日本人犯下無數殺孽,弄得冤魂不散,有些走了又想盡辦法回來,如果我不養著供奉,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李驅強輕輕搖頭,側頭看著自己那間瓦房外表刻著的那上百個人名,在牆面根部還有燒盡的紙錢和紅香的灰燼,明顯是以牆身為靈位,供奉那些慘死的百姓冤魂。

穆英豪面無表情道:「既然是日本人犯下的罪行,就應該讓他們承擔後果,天理循環本就應該如此,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先生先前說過,異道有異道的規矩,茅山派的規矩是有鬼便抓,如果我抓鬼,不供奉他們,那不是等於在幫助日本人嗎?」李驅強說話的語氣讓穆英豪心中有些難受,原因只在於這一瞬間他從李驅強臉上看到了曾經的大哥穆英傑。

穆英豪抬手制止李驅強繼續說下去:「跑題了,說遠了,今天我是來收徒的,不知道卓谷在何處?」

李驅強面無表情地回答:「先生來晚了,犬子卓谷昨晚重病不治,已經去了。」

「不可能!」穆英豪環視院落一圈,一字字道,「你是茅山派鐵衣門門徒,按照鐵衣門的規矩,門中或者門徒家中有人過世,必須得豎起送魂幡,而不是如普通百姓一樣豎起招魂幡,也不得喊魂,你這院中既沒有送魂幡,也沒有招魂幡,不像家中要辦白事。」

「先生大概不知道,我因為壞了本門的規矩,早就被放逐了,現在只是閑人一個,教教孩子們國文,賺幾個糊口的錢而已。」李驅強維持在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像是已經下了逐客令一樣,「我妻子早年也是因病過世,犬子也挂念他娘,我乾脆連夜將犬子葬在妻子的墳旁,就算在陰間母子二人也能作伴。」

穆英豪端起茶杯道:「你既然已經不是鐵衣門的門徒,為何還要沏這種草藥骨茶?」說道穆英豪放下茶杯,正色道,「李先生,我今天把話挑明了,李卓谷無論死活,我都要帶走!」

何年月聽李驅強說自己的好友已經死了,心中正傷心呢,卻沒有想到師父竟然說了這麼一番無情的話。雖然他只有八歲,但也明白逝者勿擾這個道理,慌忙抓著穆英豪的衣袖,低聲勸道:「師父,還是算了吧,卓谷已經走了,我們……」

穆英豪抬手制止何年月繼續說下去,只是拱手朝著李驅強施禮,輕聲道:「請李先生引路,我要去卓谷墳前。」

李驅強僵持不過,又不想與穆英豪動手,因為動起手來自己的勝算也不大,只得點頭道:「請二位隨我來吧。」

出了李家院落,李驅強一路向西,其實不用他引路,穆英豪也知道鐵衣門的規矩是定死的,要下葬必須以死者家中為中心的西面,這個規矩即便是被逐出師門一生也不得更改。

向西又行了近一個多小時,李驅強引兩人來到一片墳地,那片墳地是座小山崗,而風水也算是極為普通,只有山崗頂部那一片還算不錯,估計也是有什麼官員、貴人的祖先葬在山崗之上,傳言說那裡風水好,其他的普通百姓落葬也便蜂擁而至,希望後世能非富即貴。

穆英豪站在山崗下方,偏頭一看便看到了山崗下方一塊岩石之下豎起的送魂幡,張口就道:「胡鬧!」穆英豪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因為那塊岩石,岩石形同人的心臟,葬在那個位置下方,又叫「墜心穴」,完全是風水之中的大忌,李驅強既是茅山派鐵衣門的門徒,不應該不懂這個道理。

穆英豪不再要李驅強引領,直接走向那送魂幡下,看著那兩座墳頭,明顯就是剛遷移過的痕迹,也頓時明白了李驅強是因為絕望才這麼做。他妻子的陰宅位肯定原本不在這裡,但李卓谷死後,他已絕後,沒有後代要風水沒有任何用處,乾脆葬在這墜心穴之中,也算是對死去的妻子起誓,決心今生再也不娶。

站在墳前,穆英豪有些心軟了,甚至想轉身就走,可心中又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不可違背命運和天意的安排,要想改變必須先順應天意,再從其中找到改變的方法。

「先生看見了,我妻子與犬子的墳墓就在眼前,我不會拿死者開玩笑。」李驅強面無表情地說,習慣性從旁邊抓了兩把泥土分別填在妻子與兒子的墳頭之上。

「年月!」穆英豪喊道,何年月正盯著好友的墳頭髮呆,反應過來趕緊「啊」了一聲,直視師父,誰知穆英豪又道,「刨墳!我要開棺!」

「誰敢!」李驅強抬手擋在穆英豪與何年月的跟前,「先生!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今天偏偏要壞了規矩!」穆英豪免起衣袖,身子俯低,單肩一聳頂開擋在跟前的李驅強,緊接著將自己的雙手插入李卓谷的墳堆之中,並同時驅動了孟婆之手——一道綠光自手臂之中亮起,順手臂而下,直入墳堆之中,李驅強目瞪口呆,也知道那是什麼,要是那孟婆之手對付的是自己,恐怕自己早就魂飛魄散,再也不敢上前。

片刻,穆英豪收勢,從墳堆之中取出雙手,喊道:「年月!刨墳!卓谷還活著!」說著開始用雙手刨著上面的泥土,同時狠狠地瞪著在一旁傻站著的李驅強,何年月趕緊上前與師父一起,開始刨墳,隨後又在周圍找了碎瓦片作為工具拚命挖了起來。

何年月本就崇拜穆英豪,穆英豪說李卓谷還活著,自己當然是深信不疑,但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埋頭拚命挖著,兩人向下深挖足足有一個多小時,終於看到下方掩埋著的那副孩童棺木,棺木很舊,明顯不是新打造的。穆英豪起身來,怒視著李驅強道:「你瘋了么?活埋自己的親兒子!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李驅強就站在那,只是站著,盯著那副舊棺木,許久才抬眼看著穆英豪,張嘴卻半天沒有吐出半個字來,抬頭又看向天空,隨即掏出懷錶看著,喃喃道:「以西洋表為準,還差五分鐘……」

「卓谷!卓谷!」何年月站在旁邊,用手拚命去拍那副舊棺木,可棺木中一點動靜都沒有,如果是昨夜下葬,又深埋在土中,就算是成人都無法撐過,更不要說是個六歲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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