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雙王冕(下)怒海瘋魚島 第五章 (下)最錯誤的決定

何患抬頭,看著艙口,提著那柄死死握住的朴刀,大腦中一片空白,就在他跌下來之前,他滿腦子還是熱血的念頭——要是遭遇到了怪物,殭屍或者是其他什麼東西,他就用熟練的刀法將其砍倒。可實際上等他遭遇之後,才明白沒有經驗的前提下,自己除了被嚇得「哇哇」亂叫之外,都快忘記手中還緊握著一柄鋒利的朴刀了。

「爹——」何患大聲喊道,聲音很快被黑暗吞噬,他壓低聲音,用正常的嗓音試探性地喊道,「爹——」

沒有人回答。何患用手揮動著一團淡藍色的鬼火向前飄動,當做照明的光源,隱約間,看見左側前方有一個人影,好像貼著船體在看著什麼。何患立即使勁揮動著鬼火,試圖讓鬼火加快速度,但鬼火依然是慢悠悠地遊走著,何患急了,用刀尖挑著鬼火加快步伐向前方尋去,走到跟前時,發現那所謂的人影只是船體的一部分黑影,但黑影又似乎在原處蠕動。

何患覺得奇怪,將刀尖湊近,借著鬼火的藍光仔細去看那牆壁上的影子,看清楚後,驚訝得一張嘴,但又下意識伸手捂住,不小心就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尖,痛得滿頭大汗,即便如此注意力依然集中在眼前的黑影上,因為湊近何患才看清楚,那團黑影根本就是混在船體爛泥木板中的一個活人!

之所以何患認為那人還活著,僅僅是因為他的身體還在蠕動。何患壯著膽子湊近用刀尖挑起鬼火仔細看,從上至下看著,看到下體時發現那是個男人,個子不高,滿臉的皺紋,渾身皮膚表面都被爛泥包裹著,還有蛆蟲在上面鑽來鑽去。

「喂——」何患對著那人低聲喊道,隨後又很白痴地問道,「你死沒死?」

那人當然沒有回答他,面部的那對眼睛也是一隻睜開,一隻閉上。睜開的那隻眼睛中明顯還算有神,眼珠子透亮,只是在何患的呼喚下沒有任何反應。何患又舉起鬼火向旁邊看去,發現那人周圍竟然還有其他人,以各種不同的姿勢被融入船身的爛泥之中,有人倒立、有人蜷縮、有人呈大字形……其中也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所有人都沒有毛髮,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這是艘什麼船?何患以海為生,當然很清楚這樣的船是絕無可能漂浮在海上的,一旦下水爛泥溶化在海水之中,立刻就會下沉……想到這裡,何患又想起自己先前從上方跌落,吃的那幾口所謂的「海水」,根本就是淡水,想到這他立即俯身用手指蘸了點腳下的水,放入口中嘗了嘗,果然是淡水!

這是怎麼回事?一艘行駛在大海中的爛泥鬼船,船艙下部進的卻全部是淡水?是船上的儲備水源泄露嗎?有這個可能,但船艙底部這麼大,這淡水儲備也未免太多了點。

「爹——」何患又喊道,依然沒有人回應,他掉頭朝著前方走著,可走了兩三步,總覺得有什麼人在盯著自己,又舉著鬼火轉頭去看融入船身中的那些人,覺得沒有什麼異樣搖了搖頭又繼續向前走,誰知道他剛舉著鬼火轉身,那些睜著一隻眼的人眼珠子齊齊地轉動,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何患的後背。

當然,何患這次並沒有察覺到,因為比起那些船身中不知死活的人來,更重要的事情是找到自己的爹,然後趕緊離開。眼前的事實已經證明,這艘船極有可能就是鬼船,也明白了阿瑾離開時所說的那番話中的含義,必須要找到蘇南茅山派亦或者川西開棺人二者之一陪同前來,否則根本不會明白鬼船的真正秘密。

沿著船艙下方前進,走了至少十來分鐘,何患都沒有看到自己父親的蹤影,也沒有發現馬燈的光源,但在徑直前進的過程中,他的雙腳在水中也沒有碰到任何與人體相似的物件,是不是說明父親只是越走越遠,並沒有出現意外?

這艘船實在太大了,何患曾經親眼目睹過日本人的軍艦,軍艦雖大,但在這艘船跟前也僅僅只是牛高馬大的漢子腳下站著的幼童,這種大型船隻不要說夜間航行,白天航行在海面上都很容易被人發現,就像是整艘船突然間從海底深處冒出來的一樣。

何患疲憊了,也感覺周圍越來越冷,那股冰冷從雙腳到雙腿,再到腰部,他將朴刀夾在腋下,用雙手搓著自己的胸口,試圖用摩擦出來的溫度擋住向上襲來的寒冷,同時也不再開口喊老村長,擔心一張口體溫會快速流逝。

繼續向前,前方還是一團黑暗,終於何患停下來了,他心中其實有了放棄的念頭,可完全是因為一個「孝」字當頭,讓他不得不繼續找下去,可就在他抬頭向上看的時候,卻發現頭頂有一個打開的艙口,他意識到了什麼,舉起刀尖上的那團鬼火去查看那艙口,發現艙口處果然有蟲孔人的腦袋湊在那——他又回來了!或者說何患一開始就在船艙底部繞圈。

完了!何患真的絕望了,但眼下的絕望同樣又是個機會,他可以想辦法用繩鉤掛住艙口的邊緣攀爬上去,然後離開這艘爛泥鬼船,憑著他常年在海上的經驗,找幾塊木板應該可以堅持游回何家村島……他就站在那幻想著,甚至幻想到自己回到何家村島的沙灘上,就看到一直等待在那的妻兒,可一想到妻子問:「公公呢?」又想到兒子會問,「爹,爺爺呢?」他頓時又清醒了,扯著嗓子朝著遠處的黑暗之中喊道,「爹——」

「嘩啦」的划水聲從何患身後傳來,何患猛地轉身,看見一個人影從水中冒了出來,舉起鬼火再一看,果然是老村長,心中那塊石頭立即落地,迎上去問:「爹!你去哪兒了?」

老村長怒視著何患,罵道:「兔崽子!你怎麼下來了?」

「我被那些東西趕……趕下來了!」何患說了個能給自己留點面子的借口,又趕緊問,「我找了一圈,又回到了這個地方,你去哪兒了?」

「下面……」老村長用刀尖指了指腳下,「下面還有一層船艙。」

「啊?」何患用腳感覺了下水底下,想想也就明白了,這艘爛泥鬼船這麼高大,他們先前也只是下了兩層船艙而已,按道理下面應該有更深的船艙才對。

老村長摸索著在旁邊的船身上拿過自己先前掛在那的馬燈,打開蓋子舉起,搖頭道:「我憋著氣潛下去,發現下面有船艙,我又回來換了口氣,繼續向下找,發現船艙的下面還有船艙,不知道有多深……」說到這老村長滿臉都是遺憾的神情,不過何患倒是明白了,明白父親終於也打了退堂鼓,明白以自己凡人的能力,是無法查明爛泥鬼船的秘密。

「爹,那我們……」何患沒敢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但老村長也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表示同意。於是兩人用繩鉤抓了船艙上方,在那群不知道真看不見,還是故意看不見他們的蟲孔人「注視」下,爬出了艙口,朝著上方的甲板處走去。

來到最先他們進入的艙門口,老村長停下了腳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又忽然將手中的朴刀和馬燈交給了何患,叮囑他:「等著我!」緊接著轉身就向船艙內跑去,任憑何患怎麼喊,就是不回應,沒多久老村長又返回,只是這次手中多了一個東西——一個被他抱出來,身體還在奇怪抖動的蟲孔人。

「你這是……」何患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父親準備要做什麼,總不至於想用這個蟲孔人當做在海上漂浮的工具,兩人再游回何家村島吧?

「抱好了!這人咱們得帶回去!我去找有沒有船!」老村長的話完全是命令,容不得何患質疑,他只得半閉著眼抱過那滿身是蟲孔的怪人,腦袋向旁邊偏著,恨不得閉上眼走向甲板,直接將那東西扔進海中。

老村長找了一圈,雖然找到逃難用的船了,但看那模樣也沒有辦法漂浮在海上,只得用朴刀砍了木箱,揭下來幾塊木板,與兒子何患一起抱了那還在掙扎的蟲孔人就跳下了爛泥鬼船,抓著木板向何家村島的方向游去了。

……

「我和我爹就帶著那麼個怪物回到了島上,誰知道那個東西成為了我們無法歸家的根源所在。」何患嘆氣道,指著遠處清楚可見的島嶼北面,「先生請看,這邊就是以前北村所在的地方,現在是何家村島的墳地所在,除了祭祀的時間外,其他人都不能入內。」

穆英豪聽著何患所說的往事,已是渾身冰冷,他慢慢抬眼看著北面,心中卻是一團亂麻,不斷地重複著告訴自己一句話——這怎麼可能呢?

何患見穆英豪的神情有些怪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話,自己這個該安慰的人反倒與穆英豪調換了角色,心中也不是滋味,只是祈求著穆英豪真的可以救全村人,能讓他們回去與妻子團聚。

何患和老村長帶了那蟲孔人返回何家村島之後,並沒有及時與村中其他人會面,而是悄悄從島的北面爬上,那時候潮水恢複了平靜,但兩人費力躲過那些海水中的小漩渦卻花費了不少的時間,一直到第二天正午他們才爬上北面。等上島再看那抱著的蟲孔人,那人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原本全身布滿的窟窿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血肉填滿,只剩下一個個如同槍傷般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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