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地深處,一片相對較為乾燥的平地內,搭建著十來個大小不同的木製帳篷。所謂木製帳篷是因為這種奇怪的建築屬於簡陋木盒和簡易帳篷的合體,這樣的搭建方式有個好處,那就是不擔心帳篷會被陷落進沼澤地中,甚至還可以利用外力將木製帳篷拖走。
偶然撞見這個地方的外人,會認為這是個營地,但熟悉這片沼澤,還有沼澤地外的草原、雪山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村落,連村落中的人自己都不承認的「行走村」。之所以有這個名字,就是因為村落會因為季節的變化,或者其他的原因隨時遷移村子所在的位置,就如同那些游牧民族一樣,只是他們遷移的頻率遠遠高於游牧民族。極有可能在沼澤地中住上兩天,他們感覺到危險的臨近就會遷移離開,去草原亦或者去雪山,總之不管怎麼遷移他們一定不會離開川西北這個大範圍內。因為「行走村」的首領發過誓,會永遠守護著那個東西……
背著沉重行囊的穆氏兄弟跟在那個被稱為「毒骨王」的男孩兒身後,來到了「行走村」的邊緣,環視著那個不大的村落,並沒有發現有類似守兵之類的人存在,相反村子中安靜得出奇,只有少數幾個穿著厚袍的女人扛著晒乾的臘肉走過,看到穆氏兄弟時,她們的目光也沒有過多的在兩人身上停留。
男孩兒停下,指著自己的腳說:「從這裡開始,你們踩著我的腳印走,否則就會死。」
穆英傑點頭道:「明白了,請。」
男孩兒口中念著如順口溜一樣的話,聽起來又像是當地的民謠,跟在其身後的穆英傑只是聽清楚了在其中隱含著一些奇門遁甲中才有的術語,而同時男孩兒每走一步的方向和位置都與口中所念的術語有關係。穆英傑走得很慢,擔心著身後弟弟穆英豪的安危,畢竟男孩兒的腳印較小,他們要行走必須得墊著腳尖。
終於,穆氏兄弟跟著男孩兒走進了那片村落,穆英傑深感好奇村落周圍到底是什麼,於是趁男孩兒不注意時,從行囊之中掏出了一個瓷碗,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扔進先前走過的地方,當那個瓷碗落進旁邊的水坑時,裡面突然伸出一隻長滿白毛的手臂,將那瓷碗直接捏碎,緊接著帶著碎片又重新縮回了水坑之中……
穆氏兄弟對視一眼,都倒吸一口冷氣,如果先前自己落腳的位置錯了,那雙手伸出來的瞬間就會捏碎腳踝的骨頭,再將人給拖進沼澤水坑之中,這就是為什麼那男孩兒會說要跟著他,而且這村落周圍也沒有什麼守兵的主要原因。
男孩兒已經察覺兩人所做的事情,側頭冷冷地看著兩人道:「不要做傻事,現在開始,依然跟著我的步伐走,否則還是死。」
說罷,男孩兒指著自己跟前的地面,穆氏兄弟這才借著不亮的天光和周圍火把的光線看清楚,營地四處都是人的腳印,但這些腳印並不雜亂,看起來很有規律,腳印互相交織在一起,但長短寬度各有特點,甚至有些腳印能看出腳的主人少了兩根腳趾。
先天印?這是穆氏兄弟看清楚那些腳印後的第一反應,異術之中對於布陣也有研究,曾經有位地師,結合兵法創了這麼一套先天印,開始僅僅是為了布下陷阱,隱藏自己的行蹤和掩埋物品的地方,後來被地師和趕屍人發揚光大,用途變得多種多樣,光是穆氏兄弟所知道的就不下百種,眼前所看到的正是其中一種——在村落中每個人都會按照自己的腳印行走,絕對不能離開腳印所在的範圍。
這也算是村落定下的一種規矩,什麼樣的人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不能越界,但如果越界會發生什麼?從先前村落外的那些長滿白毛的手來判斷,村落下方肯定是個養屍地,一旦雙腳沒有踩准腳印,就會觸動表土層以下的符咒層,從而導致殭屍破土而出,將那人拉入深土之中變成他們的夥伴。
男孩兒伸手從自己的褲子中抓出一把黑色的粉末來,放入穆氏兄弟的手心,又道:「抹在腳板上,跟著我的腳印慢慢走。」
男孩兒說完,指著前方在村落一角的那座並不大的木製帳篷:「甲爾布在等著你們。」
穆英豪有些不耐煩,但穆英傑卻抬手示意他耐心一點,既然都走到這裡來了,到了別人的地盤就應該遵守別人的規矩,不守規矩不僅僅是會死,也許還會遭受其他的「折磨」。
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三人竟走了半個小時,來到那座木製帳篷門口,穆氏兄弟的雙腳踩上那塊滑溜溜的木板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男孩兒正對著木製帳篷的幕簾口,雙膝跪下,身子前傾趴下,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跪拜在那。穆英豪看了哥哥穆英傑一眼,意思是:難道我們也要跪?
穆英傑咬牙,緩慢地搖了搖頭大聲道:「李乾鈞!我們來了!」
「李乾鈞」三個字剛出口,一柄長矛就穿透了幕簾,向穆英傑刺去,穆英傑抬手就接住,反手倒轉又刺了回去,同時穆英豪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雙槍,可當長矛的矛頭重新刺穿那幕簾的時候,卻在半空中停留住了……隨即男孩兒緩緩起身,站在了一旁,低下頭去,那模樣就像是一條忠心的狗。
幕簾被一隻大手給撩開,一個剃光了腦袋,穿著皮背心,圍著馬皮裙,腳穿一雙黑色皮靴的高大男子走了出來。男子走出來的同時,穆氏兄弟看清楚他用兩根指頭就夾住了那長矛的矛頭,顯得非常輕鬆,單是露出這一手兩人就知道,這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兩人合力也許可以和其打個平手,如果單打獨鬥,只有死路一條。
光頭男子皺眉看著外面的穆氏兄弟,眼神中透出一股不屑,就在光頭男子準備步出幕簾上前時,木製帳篷內卻聽到有人用低沉的聲音喊道:「吒翰,他們是貴客,讓他們進來。」
被叫做吒翰的男子微微低頭,撩開幕簾,收起長矛,立於一旁,示意穆氏兄弟進去。
穆英傑看了一眼吒翰,卻發現吒翰的手臂之下有紋身,從所站的角度看去,像是有兩條暗綠色的青龍。遲疑了一下,穆英傑還是沒有開口,側目看了眼弟弟穆英豪,抬腳向木製帳篷內走去。
穆氏兄弟走進帳篷中後,外面的吒翰放下了幕簾,手持長矛站在那,目視前方,彷彿立刻變成了一尊威嚴的雕塑。
木製帳篷內,一個穿著破爛鎖子甲,外面套著一層較為完好皮衣的男子背對著門口坐著,用手中的木勺去攪動跟前火坑上吊著的鐵鍋,不時盛起一勺來,放在鼻前聞聞。
穆氏兄弟站在其身後,盯著那個盤腿坐著的男子,從身材比例上來看,比自己要瘦弱矮小許多,整個腦袋除了兩側還留有頭髮外,其他的地方都被剃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很是可笑。
許久過去了,男子依舊沒有說話,直到他盛了兩碗熱湯端在手中,轉身面朝穆氏兄弟後,這才開口問:「你們是午夜還是赤日?」
午夜?赤日?穆英豪不解,但看見哥哥上前端過那熱湯,吹了吹後喝了一口,答道:「赤日。」
「撒謊!」男子冷冷道,「赤日早就沒了,剩下的只有午夜,喝完這碗湯,你們走吧,你們要的東西我不會給的。」
穆英豪看著胸口有奇怪紋身的男子,完全不明白他與哥哥穆英傑所說的「午夜」與「赤日」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哥哥穆英傑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著他?
「李乾鈞。」穆英傑一口喝盡那碗滾燙的熱湯,手中的碗滑落,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不管是赤日還是午夜,那總是我們的東西,我們的祖輩千百年前將那東西交給你,只是讓你保管而已,到一定時候我們還是會要回來的。」
「拿別人東西不還,是要命的。」穆英豪在一旁補充道,緊了緊手中的兩支快慢機,在這個距離,他可以將眼前被稱為李乾鈞的男子打成蜂窩。
李乾鈞看著眼前的穆氏兄弟,一直端著另外一碗熱湯的手又舉了舉,示意穆英豪喝下去,在看到穆英豪沒有任何反應後,自己又將那碗熱湯重新倒回了鍋裡面,轉過身子用木勺繼續攪拌,沉聲道:「是赤日交給我們的,就應該還給赤日,你們是午夜,雖說都是後殮師,但不一樣,赤日救過我們這一族人的命,教我們怎麼生存,教會我們使用異術來保護自己,這一切都與午夜無關,所以我們只遵從赤日,我說得夠清楚了吧?」
穆英傑深吸一口氣,挪動身子,與李乾坤坐在一起,盯著那口鐵鍋中被攪拌成漩渦的湯水:「你是皇族,但你要知道你們已經滅族了,當年我們的先輩把東西留給你們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那東西隨著你們的滅亡而消失,原本以為你們會帶著那件東西遠離那個地方,卻沒有想到你們拿著『炙陽簡』卻不肯走……難道說,你們進去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