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點45分,胡順唐和夜叉王在綿陽一環路下車,面對車上剩下的人,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人手拿了一個手台對講機,目視著汽車離開,轉入其他街道後,兩人這才沿著街道一旁慢慢走著。這是個安全的城市,不是什麼重大節日,或者有重大案情發生的時候,這個時間街上幾乎沒有巡邏的警察,只是不時有出警的交警駕駛著汽車從街道飛馳而過,只是閃著警燈卻沒有鳴笛。
即便是這樣,胡順唐還是很緊張,要是遇上有警察,覺得兩人可疑,盤問下來,沒有身份,什麼都沒有,而且夜叉王那個古怪的脾氣說不定出手會把警察給揍了,到時候事情就鬧大了。
夜叉王雖然把那身粘有任如剛鮮血的衣服給扔在了車上,可在這個季節,穿得這麼少,走在街上依然容易惹人懷疑,更何況他走動的時候,稍微留心就可以看到頸脖下露出來的紋身。
「莎莉和閻王刃在什麼地方?」胡順唐停下腳步問。
夜叉王依然向前走著,只是說:「你有錢嗎?」
「你覺得呢?」胡順唐拍了拍衣服,「我們剛從監獄出來。」
夜叉王掏出一個錢包,在手中揮動了一下說:「我有,不過不是我的,是劉警官的,借他的錢用一用,我們找輛計程車,否則要走過去,至少還要一兩個小時。」
胡順唐聽說夜叉王偷了劉振明的錢包,疾走幾步就奪了過來,拿過錢包的時候,手指剛好卡在錢包的中間,錢包打開,裡面除了一些錢之外,就是一張偽造的身份證、監獄警衛的身份證明,以及一張照片。
胡順唐停下腳步,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是劉振明和自己父母的合影,劉振明站在中間,咧嘴笑著,穿著一身西服,左右兩邊的父母還圍著圍裙,滿臉爬滿了皺紋,面對相機的鏡頭表現得很拘謹,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劉振明展開雙臂,抱住自己的父母,將他們兩人的腦袋靠著自己。
夜叉王湊過來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轉身繼續向前走。胡順唐拿著錢包追了上去,還未開口,夜叉王便說:「又發善心了?」
「你昨天都聽到了?」胡順唐說,扭頭看著街道上有沒有計程車。
「聽到了……」夜叉王面無表情的說,「他媽在縣醫院那種地方也只有等死,轉到省醫院吧,條件好,醫術高明些,至少可以化療吧?再說了,我也知道那家醫院的院長和副院長的一些秘密,託人捎個話去,他們就會嚇得屁滾尿流,不過先說好了,老子這算是幫你的忙,和姓劉的無關,這件事做了,不要說和我有關係,否則那小子就會為難是否逮捕我,切……」
胡順唐看到遠處來了輛計程車,趕緊靠到街邊去招手,同時對來到身邊的夜叉王說:「劉振明其實是埋怨自己在醫院的時候沒有保護好胡淼。」
夜叉王不語,等計程車到跟前來才說:「半桶水,我問你,要是胡淼回不來了,你會怎麼辦?」
胡順唐剛抓住車把手,聽夜叉王這樣一說愣了一下,扭頭看著他半晌才說:「會想到辦法的。」
「要是沒有辦法呢。」夜叉王說著,此時計程車司機搖下窗戶,有些煩躁地看著兩個攔下車又不上的人,卻被夜叉王惡狠狠的眼神逼得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也不敢走,在那抱著方向盤等待著。
胡順唐擠出笑容道:「不可能,總會想到辦法的。」
胡順唐說罷就要上車,夜叉王抓著他的手臂,沉聲道:「要是胡淼回不來了,你就殺了我吧!算是報仇!」
「殺了你?」胡順唐盯著夜叉王,「殺了你,胡淼能回來?」
胡順唐上了車,夜叉王遲疑了幾秒也上了車,司機小心翼翼地問:「到哪兒哦?」
「聖水寺!」夜叉王說了三個字,胡順唐聽到這個地點心中一驚,猛然意識到夜叉王藏覓起莎莉的地點難道是薛甲宏處?換言之,賀昌龍本體的另外一個意識判官離開時,並沒有帶走所有的記憶,夜叉王從前的記憶也全都恢複了。
這樣一推想,有些東西也算是明白了,夜叉王的確從閻王刃事件後產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但這些變化感覺得出他是在剋制自己的一些慾望,沒有完全爆發出來,也許這是好事,也許不是好事……
好在夜叉王殺戮的慾望有所減弱,壞的是殺戮的慾望有所減弱,他的能力也有所下降,他擅長的養鬼術幾乎沒有再使用過,還有那些孩子的魂魄,他怎麼處置的?
胡順唐帶著一堆疑問,和夜叉王去了聖水寺,沿途上因為有計程車司機的緣故,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這反倒讓計程車司機緊張得不行,加快速度到了聖水寺,收了兩人的錢,調頭就跑了。
等計程車離開,胡順唐立刻就將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但換了個方式,只是問了下那些小女孩兒魂魄上什麼地方去了,夜叉王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領著胡順唐沿著聖水寺那座石橋走去,繞過石橋走到下方的鐵軌,又沿著鐵軌走了一陣,從旁邊的山路順著向上走。
聖水寺所在的山與四川其他的山相比並不算高,頂多算是個山坡,聽說這個地方求神拜佛很靈驗,這並不算什麼,最可怕的是每年除夕夜到第二天初一凌晨的子時,想燒到頭一炷子時香的人,甚至不吃年夜飯就在這裡排隊,但通常呢能燒到的都是些達官貴人。這一點從古到今,在中國都沒有改變過,權力似乎成為了通天的唯一渠道。
走在山路上,側頭就可以看到旁邊還有點點燈光的那個通向聖水寺高處的「天梯」,說是天梯那僅僅是一般的樓梯,有個好聽的名字,也能引來更多的有錢有勢的香客,但有多少人是來乞求這個國家風調雨順、平平安安的?
「快到了,堅持一下,在寺廟的後方。」夜叉王在前方帶路,翻過上方山坡,終於來到山坡的後方,爬上山坡就可以看到下方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立在那,看模樣像是別墅,可有些寒磣。
胡順唐站在夜叉王身邊,看著他伸手指著那座還亮著燈光的獨棟三層小屋道:「在等我們,走吧,見到先生要禮貌一些,先生是個好人。」
胡順唐扭頭看著夜叉王,從未見他對一個人這麼客氣過,他所指的先生應該就是判官所說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薛甲宏吧。按理說,夜叉王對年紀比自己小的人不應該這樣,況且自己推算出來夜叉王的年齡,至少應該和自己父親差不多。
來到那棟小樓前,夜叉王卻沒有走向正門,而是向那棟小屋正對著的池塘走去。池塘的面積很大,足有平常兩個游泳池那樣大小,池塘旁邊種著數排柳樹,這個季節柳樹已經發芽,借著月光都能清楚地看到柳樹枝條倒映在池塘水面上,隨風輕擺,像是在敲打半圓月的倒影。
夜叉王在前,沿著池塘邊向柳樹最密集的地方走去,胡順唐跟在其後,行了一陣就看到柳樹林中還有一座類似瓜棚一樣的小屋,在看到小屋的同時,也看到站在小屋門口,拿著類似魚竿的一個人。從模糊的人影來判斷,那人的身高與自己相仿,高矮胖瘦也差不多,一直靜立在那,就像是一座雕塑。
走近那座小屋,胡順唐清楚地看到模糊的人影轉過頭來,看著他們的這個方向。
夜叉王在離那人只有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住,頭微微低下,輕聲道:「先生,我回來了,辛苦您了。」
夜叉王用的是敬語!這種說話的方式就連他對李朝年說話時都沒有用過,這個人到底是誰?
胡順唐沒有說話,等著那人影從小屋外慢慢走近,走出柳樹最密集的地方,借著月光,也算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臉孔——申字臉,頭髮略長,濃眉大眼,高鼻有些圓潤的感覺,穿著一件年輕人絕對不會穿的老式黑色中山服,中山服上連紐扣都是黑色的,奇怪的是腳上穿著的卻是一雙草鞋,手中握著的也果然是魚竿。
「不辛苦,我也剛出來,算著你們也差不多到了。」被夜叉王稱為先生的男子面帶微笑,又看著胡順唐道,「這位就是你說的半桶水,開棺人胡順唐先生吧?」
胡順唐正要自我介紹,那人用古老的方式抱拳道:「鄙人薛甲宏!」
胡順唐趕緊有樣學樣,也抱拳回應道:「先生客氣,我正是胡順唐。」
薛甲宏走近胡順唐,雙眼沒有大幅度的跳轉,但胡順唐卻能感覺到他在仔細打量自己,許久後薛甲宏道:「胡兄弟,應該屬狗吧?」
夜叉王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一語不發,臉上的表情也不像平時那般陰冷。
「不,我屬猴。」胡順唐搖頭道,「先生看錯了。」
「不,你屬狗,和我同年同歲,從庭骨看,胡兄弟應該比我稍小一兩月,臉部寬闊,耐性堅毅,又略帶長方臉,做事有幹勁,不認輸。可惜從形相上來說,形不厚神不安,坐不定,行不如浮雲,卻又快如閃電,不是大富之相,卻有貴人之尊,陰柔相向,命中沒有賤格,是個可交的朋友。」薛甲宏微笑著說完了這番話,胡順唐聽得有點略微糊塗,因為鹽爺給自己留下的那兩本書自己還沒有看過,只是薛甲宏所說話中的一些詞語和句子曾經小時候聽鹽爺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