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剛向賈鞠伸出自己那滴著鮮血的左手,賈鞠不由得又向後退了一步,這一步退去並不是因為被任如剛那副模樣所嚇到,畢竟賈鞠在優撫監獄中見到的比這還要可怕百倍,而是因為他看到紅布下方那張照片起了詭異的變化。
任如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左手的鮮血與紅布粘在了一起,在左手從釘子上拿開時,順帶將那紅布帶離到了地上,整張照片又重新顯露出來——照片中右側的女子整張臉開始扭曲變形,五官好像是一團泥巴被揉成了一團!同時規規矩矩放在大腿上的那雙手也逐漸變黑,隨後照片的表面也開始起泡,如同有人從相框後方用火在燒炙照片。
賈鞠的目光在照片和任如剛的臉上來回跳轉,也算是知道為何任如剛會如此緊張那張照片,但這並不是關鍵,關鍵在於在這三年中任如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是誰導致他變成這副模樣的?換作二十年前,在沒有遇到包氏夫婦前看到眼前這一幕,賈鞠肯定會認為那是民間戲法,但從包氏夫婦口中得知這個世界遠比自己所看到、所聽到的還要複雜,烙陰酒和那本關於星相學的書,加上「夢中」李朝年的話,都徹底顛覆了賈鞠的世界觀。
此時,賈鞠並沒有過多的害怕,而是在思考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
「咣當……」賈鞠再次挪動步子的時候撞到了其中一個泡菜罈子,泡菜罈子向旁邊傾斜了一下,任如剛立即撲向賈鞠的腳下要去護住那個泡菜罈子。賈鞠也因為任如剛突如其來的動作跳上了旁邊的床鋪躲避,這一腳踩到床鋪不要緊,任如剛卻更加緊張了起來,伸出雙手道:「賈總!賈總!您……您下來好嗎?」
「為什麼?」葬青衣突然出現在門口,問出這三個字。
賈鞠見葬青衣來到,又多了幾分信心,也厲聲問道:「老任!為什麼?」
「不……不……為什麼!您下來?我扶著您!」任如剛伸出自己的手作勢要去攙扶賈鞠,賈鞠順勢踩著床鋪向牆邊退著。
任如剛見狀急了,大喝道:「賈鞠!給老子下來!快點給老子下來!不然老子弄死你!」
葬青衣一言不發地走到任如剛身後,抬手抓住任如剛的手臂,向後狠狠一拖,任如剛摔倒在地,正欲爬起來,一塊長生牌就扔在了自己眼前,而扔出長生牌的則是先前一直躲在門口的劉振明。
任如剛盯著長生牌上自己的名字,臉部的肉止不住地抖動著,撐著地面的雙臂在發抖,好半天一把將長生牌死死抱在懷中,坐在地面上挪動著自己的屁股,一直挪動到那張照片下面,用沾滿鮮血的左手握著長生牌,指著周圍目視他的賈鞠、葬青衣和劉振明,笑道:「你們死了!你們死定了!等她回來!你們就死定了!嘿嘿……嘿嘿嘿嘿……」
任如剛說完,把長生牌往懷裡一放,盤腿坐好,左手屈無名指和小指,接著將長生牌立於手中,右手沾著左手的鮮血在地上畫著,畫好後劉振明皺眉盯著地上畫出的那道血符:「化骨符?」
「嘿嘿嘿……這叫化骨咒!你們的骨頭都會一一熔化掉!死吧!都去死吧!」任如剛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卻發現周圍三個人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覺得事情不對,又盯著地面上的那道血符,仔細看著,自語道,「畫錯了?」
劉振明輕嘆一口氣蹲下來,看著任如剛道:「這個化骨符是誰教你的?你被騙了知道嗎?知道什麼叫化骨符嗎?這符不是害人的,是民間用來救骨頭、魚刺等東西卡在嗓子眼裡之人採用的符,而且絕對不能用血,畫符所用一定要墨和硃砂,以硃砂居多,而畫符最好的載體只有三種,一是桃木板、柏木板、棗木板、單頁石、觀音磚,二是黃紙、布和絹絲,三是人體,你每一樣都錯了,也把符咒理解錯了。」
劉振明說完起身來,下意識去摸後腰間的手銬,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就換了衣服,就連古科學部平時所帶的裝備也沒有,可還是依然照舊說了句:「你被捕了。」
這是劉振明一直不想看到的,詹天涯曾經不止一次對他說起過,在民間有很多這樣的人,對某些東西一知半解就開始嘗試,損人而不利己,而且教他的這個人,也算是留了一手,讓他在東南位立了一塊長生牌,長生牌是雙層的,外面是先人的牌位,裡面才是任如剛自己的,使用這樣方式就是為了降低平日時候某些東西對任如剛本體的侵害,東南方毫無疑問也就是任如剛出生地的方向,房間內所立的位置也正對應了他出生的時辰,教他的人很懂這些,可實際上卻在害這個人。
劉振明沒有夜叉王和胡順唐、葬青衣那麼靈敏的鼻子,但他有雙耳朵,詹天涯說劉振明唯一有點天賦的就是耳朵,有些東西看不見、聞不到,那麼就聽,死物行走時候發出的聲音與平常人不一樣,不僅僅是踩著地面的聲音,更多的是死物體內發出來的聲音,就在那個女子從大門口走出去的時候,劉振明明顯聽到那女子的體內發出類似水在晃動的聲音。
詹天涯教會了劉振明聽,而曾達教會了劉振明其他的東西,雖然只是一些表皮,但比那些江湖術士要強太多。
「他所畫符咒的時間也不對。」夜叉王出現在門口,肩頭上還扛著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一具女屍,胡順唐跟在其身後,兩人渾身都濕淋淋的,發出噁心的垃圾臭味,衣服上還掛著一些塑料碎片。
夜叉王將那具女屍扔在任如剛的眼前,葬青衣側過身子,擋在站在床鋪上的賈鞠跟前,以免有什麼突發情況發生,賈鞠盯著平躺在地上的那個赤裸的女屍,看著那張臉,又看著照片,對應起來應該屬於同一個人,那是誰?
「符紙所需靈氣,在道教之中一般都在端午節那天開畫,是畫符、造符水的吉日,民間知道的畫端午驅鬼符就是這個意思,農曆的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和十二月初二都是大忌的日子,所畫符紙不但沒有效果,還會起反作用。」夜叉王蹲下來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那滿身的紋身符咒,故意露給任如剛看,「看清楚!這些符咒才是真的,而且所畫的時間不是子時就是亥時,最好在陽消陰長、陰陽交替的時刻著手,你哪一樣都沒有佔到,說吧,誰教你的?有什麼目的?」
胡順唐掃了一眼屋內,目光落在那照片上,頓時明白了,同時又覺得任如剛非常可憐,如果自己沒有猜錯,他已經足足做了至少一年的噁心事,卻渾然不知。
任如剛把長生牌放下,跪在那具女屍跟前,嘴唇微微抖動,面部像是抽筋一樣有節奏地抖動著,伸出手來在距離女屍上方十厘米處做出撫摸狀,又在那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著什麼,說了許久,突然一睜眼喊道:「起!」
女屍沒有任何反應,任如剛傻眼了,又趕緊重複著先前的那些動作和話語……
「老任,你在做什麼?」賈鞠忍不住問,想要下床來,卻被葬青衣攔住,生怕那任如剛還有其他的古怪花樣。
夜叉王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轉身靠在門口的牆邊冷冷道:「他和一具女屍同塌而眠,卻渾然不知,讓他脫褲子,看看他那個地方就明白了,肯定早就……」
夜叉王說到這,皺起眉頭,連他都深感噁心,用拳頭抵住自己的鼻子前端,連看都不想再看任如剛。
「這個婦女是不是每天入夜後才到你房間里來,天亮前又悄悄離開,你不得問她去什麼地方,只知道她每天晚上會來陪你?一開始你受不了她身上的那股氣味,覺得臭不可聞,可後來她教你服用了某種東西……」胡順唐的目光在房間掃視著,最終落在了那些泡菜罈子上面,「是那個吧?我如果沒猜錯,那裡面應該是她自己身上的東西!」
說到這,胡順唐有點反胃,只是很隱晦地說「她自己身上的東西」,實際上罈子里是裝著那女子的內臟。
這種古怪的法子,是起源於周朝後的春秋戰國時期,盛行於三國時期。開始的目的是為了讓那些在戰場上失去親人的百姓能在過年時「全家團聚」,但因為做法過於繁瑣,後來逐漸失傳。胡順唐很小的時候就聽鹽爺說過關於這種事的故事,在文革時期還有人想用這種辦法見一面死去的父親,被人告發後最終給扔在河灘上用石頭活活砸死。
使用這種法子,看似簡單,需要的物件也不多,但尤為重要的是必須得找到合格的「畫屍匠」,所謂畫屍匠在古時又稱為畫魂師,這個職業的起源要追溯就相當遙遠,至少要追溯到戰國時期,畫屍匠是從古時斥候部隊中衍生而出。某些有些畫藝的斥候在開戰前,總會查清楚軍中哪些下級軍官家境殷實,在開戰後又牢牢記住那人所站的陣位,戰爭結束後便去查探那人是否戰死,如果戰死在未打掃戰場前便悄然摸進去搜尋那些軍官的屍體藏覓,隨後描繪出兩幅畫像,一幅軍官生前畫像,一幅為軍官死後畫像,隨後再以高價賣給其家人,後來這部分精明又具備畫藝的斥候演變成為了民間的畫屍匠。
需要與親人「團聚」的百姓會找到畫屍匠,只需要交五行米(實際上就是五斗米)就可讓其作畫,前提是親人的屍身並未完全腐爛,至少面部可辨認。畫屍匠在作畫的同時還會招回徘徊在陰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