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生好像根本不覺得累一樣,雙拳不斷地揍著廖延奇。
後方的廖然此時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是開槍還是?如今自己應該幹什麼?離開嗎?離開只能返回軍隊,回去後沒有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務不說,還折損了這麼多兵力,況且這種事情說出來上面會相信嗎?如果說有革命黨作亂,為何自己帶去的軍隊幾乎一槍未發?
「師兄,你打夠了嗎?」廖延奇突然起身,雙手將騎在自己身體上的厲天生給推開,隨後掙扎著起來,靠在牆面上,合好衣服,冷冷的盯著厲天生。
厲天生喘著氣,作勢又要上前拉廖延奇,卻被廖延奇一把推開。
廖延奇道:「夠了!我敬你是師兄才沒有還手!不要認為我怕了你!」
「那你還手吧!」厲天生抹去嘴角因激動而濺出來的口水泡沫。
「還手?不,沒時間了,我沒時間和你再糾纏下去,師兄,這個世道已經變了,當初我離開師父的時候,說得很明白了,我要自己出去闖一片天地,衣錦還鄉!可是當我離開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衣錦還鄉四個字對我來說很可笑,我連自己爸媽是誰都不知道,更不要提自己的家在什麼地方,我衣錦還鄉有個屁用?我原本想去投奔朝廷,報效國家,那些街頭巷尾講評書的先生不是常說那些隱士高人的故事嗎?我以為那是真的,我露了一手幫縣太爺大人解決了家中的怪事,本以為從此可以飛黃騰達,誰知道被他們發現了秘密之後,將我當做了妖邪關了起來,說縣太爺家中出怪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不日就要處斬!」
厲天生道:「師父早就說過,普通人大多是不能理解我們這一行當的。」
「行當?手藝人?真是笑話,在咱們蜀地有句俗話說,哪朝哪代都餓不死手藝人,不過那僅僅是餓不死,卻不能代表能夠飛黃騰達!不過老天不亡我,我被關進死牢中後,認識了很多有志之士!革命黨呀!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什麼是革命黨,他們要推翻這個封建朝廷,要科學,要民主。師兄,你知道什麼叫科學嗎?」廖延奇笑道。
那整整一夜,被打成重傷的廖延奇在牢中聽那個年輕學生講了一夜的革命理念、革命信仰,中國人自己的民主。那時候,廖延奇真的以為革命黨會不一樣,會包容天下的一切,哪怕是像他這種被人看做是妖邪的怪人,隨後他問他可以參加革命黨嗎?那個學生很興奮的告訴廖延奇,如今天下,人人都可以革命,革命就是要團結天下千千萬萬的人站起來,不再受朝廷的矇騙與欺壓。於是,廖延奇告訴那些個死牢中的革命黨,自己可以幫助他們,第二天便用了法子讓大家逃獄出去,沒想到自己又一次展露那一手的時候,卻嚇著了那些書獃子。
出獄後,廖延奇並沒有如願的在革命黨中得到一席地位,相反卻被那些書獃子看做是怪物,一鬨而散後誰也不想再與這個怪物有什麼瓜葛。廖延奇很失望,出奇的失望,隨後竟發現一個可悲的事實,自己不僅被朝廷冠以革命黨的頭銜通緝,還不受革命黨人的待見。於是他跑了,坐上一艘前往美國舊金山的船跑了,吃盡了苦頭終於去了美國,自己心目中那個遍地都是黃金,很快就能出人頭地的地方。
現實又一次背叛了廖延奇,在美國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好,自己依然遭到清廷的追殺不說,連一同前往美國的那些華工都認為他只是個神棍,怪物。廖延奇病了,躺在那個簡陋的工棚中哭泣了整整一天一夜,他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前方的目標在哪裡他不知道,自己的路又該如何走?也不知道,他開始懼怕死亡,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猛然想起了師父曾經提到過的鎮魂棺,那口可以讓人得到永生的棺材。可以利用鎮魂棺得到所謂的永生,但有一個交換條件,對普通人來說,任何人都不可能愚蠢到接受那個條件,不過對清洗過靈魂的開棺人來說,那根本算不上條件。
打定主意要重新返回中國尋找鎮魂棺的廖延奇清楚,現在回到中國,不要說找到鎮魂棺,就連小命都難保,除非自己找到一座靠山,而革命黨不可信,朝廷也不可靠,唯一的辦法便是在當時可以凌駕於這兩者之上的洋大人。
廖延奇在經歷過這些苦難之後,很清楚一點,在當時無論是朝廷還是革命黨人,都不得不依靠洋人,那些金髮碧眼的洋人對中國人來說,雖然可怕,但不得不服從。於是廖延奇開始尋覓洋人靠山,機緣巧合之下,他得知了霍克家族,也知道了霍克家族的「家族病」,知道那是最好的機會,於是主動找上了霍克家族,說服對方隨他一起回到中國去找鎮魂棺。
「我曾經以為洋人和我們不一樣,當我碰到那個洋人孩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和我們沒任何區別,也是人,於是我救活了那個小女孩兒,將她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控制人生死的感覺真好!那雙手也真的很好用!」廖延奇靠在牆壁上哈哈大笑,「但最可笑的是,那些洋人竟認為那是神跡的現象?什麼狗屁的神跡,他們什麼都不懂,還談什麼科學!美國不是科學很發達嗎?為什麼不能救活那個孩子?」
「廖延奇!」厲天生又一次喝道,氣得渾身發抖,「你竟然用了孟婆手去扭轉人的生死!你難道不知道生死天定,這個規律是不能更改的!」
「生死規律不能更改?」廖延奇眉頭凸起,臉上的表情變得憤怒,「天下起於五行,最終也會毀於五行,看透了五行,就摸透了生死,你懂什麼?你和師父一樣,都是懦夫!革命黨不是想推翻朝廷嗎?我幫他們,只要鎮魂棺一開,天下就完了,這和千年前那些揭竿而起的人不是一樣嗎?不過世人就算是知道了這些秘密,一樣會費盡心機掩飾,為什麼?因為他們怕!但我不怕!」
「你不會得逞的。」厲天生說,「我來時就和天養封了這個村子!師父說過,只要鎮魂棺一開,地陰門就會隨之自行挪動,就算我們不封了這裡,地陰門一開,百年之後外人也沒有辦法再進得來。」
「哈哈哈哈……」廖延奇笑道,「你也說了,要百年之後,百年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能看得到?不,你看不到,我卻能看到!」
「你已經不是人了,無法駕馭鎮魂棺……」
廖延奇站起來,等著厲天生道:「師兄,我們都只是異類!從成為開棺人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不是人了!」廖延奇此時的模樣很凄涼,「你要明白,不止我一個人會尋找鎮魂棺,只要那個傳說延續下去,後世依然會有人不斷地去尋找,因為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朝廷有朝廷的慾望,革命黨有革命黨的慾望,只要慾望存在,鎮魂棺就會存在,我更會存在,後世中沒有人會記得你厲天生,但絕對有人會記得我——廖延奇!我會在歷史上留名!」
廖延奇剛說完,就聽到一聲清脆的槍聲,槍聲過後,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胸膛,胸膛口中了一顆子彈,子彈近距離穿透了他的身體,打進了後面的牆體之中。
開了那槍的廖然又快速拉動槍栓,瞄準了廖延奇的腦門開了第二槍……
「呯!」
廖延奇腦門中彈,向後一仰,後腦中噴出的鮮血濺了一牆。
「你不會在歷史上留名的……」廖然放下槍,盯著倒地的廖延奇。
厲天生從始到終都沒有阻止廖然,只是在廖延奇倒地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殺不死他的,只能擊倒他,就像打暈了一個普通人一樣,過一段時間他會重新站起來。」
「他是什麼怪物!?」廖然又舉起槍對準了廖延奇的身體。
厲天生抓住廖然的槍口,滾燙的槍口燙得厲天生的指縫中散發出了一股腳臭味,可厲天生面不改色:「大人,只要鎮魂棺在,他就不會死,你還是省省力氣,有多遠就跑多遠,離開這裡,忘了這件事,回去做你的官吧。」
「那我就毀了那個什麼鎮魂棺!」廖然道。
厲天生嘆了口氣,搖頭:「幾千年以來,很多人都想毀了鎮魂棺,可面對那東西的時候,每個人的私心都會表露無遺,誰都想得到永生不是嗎?你也不例外,只是沒有人知道鎮魂棺的可怕之處,如果知道,你會毫不猶豫地毀了那口棺材。」
厲天生說完,轉身要走,被廖然一把抓住肩膀:「你們是什麼人?開棺人又是什麼?你們有什麼目的?」
厲天生對廖然提出來的幾個問題只是抱以淡淡的微笑,然後反扣住廖然的手,拉著他徑直走到宅院大門口去,接著抬手指著宅院之中,沉聲道:「大人,你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廖然抬眼看向宅院內,首先看到的便是單膝跪地的厲天養,厲天養留著鮮血的右手按住敵手,左手蘸著右手的鮮血,在地上畫著一個個奇怪的符號。在他跟前,立著十來個先前早已倒地身亡的士兵,那些士兵身體輕微地左右擺動,聚攏在厲天養的跟前,鑄起了一座人牆。不,是屍牆,那些人本就應該死了,怎麼會又爬起來?在宅院中還不斷有屍體緩緩爬起來,向厲天養跟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