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知君仙骨無寒暑·引 第297章 大戰

回到了閼氏帳篷,朵娜頓時紅了眼圈,「阿蒂閼氏,單于這般對你,實在是太狠心了!」

蒂蜜羅娜淡淡微笑,「好了,朵娜。」她微微揚起的弧度在陰影中頓了頓,目光沉靜,「如今這個時候回王庭,對我而言,倒未必是一件壞事。」

將墜的紅日掛在西山山頭,艷麗的夕陽溫柔的親吻著延陵群山的曲線,雄渠部左骨都侯莫而施來到大閼氏帳中,朝著蒂蜜羅娜行禮,「阿蒂姑姑,如今漢匈對峙於陣前,大戰一觸即發,還請阿姑教我。」

蒂蜜羅娜看著面前的族侄,雄渠部雄踞匈奴東北巴爾幹草原,族中人才輩出,莫而施是部中青年一代佼佼者,戰功赫赫,在雄渠部中威名僅次於族長渠鴴。這一次冒頓與渠鴴達成協議之後,渠鴴為表示誠意,便遣了莫而施率領五萬雄渠人馬隨同冒頓單于一同赴南征漢。

「這是雄渠的大事,」她語調輕輕,在帳中流淌,「問我你沒有顧慮么?畢竟你是雄渠人,我卻是王庭的大閼氏……」

莫而施抬起頭,笑容中有著雄渠漢子特有的爽朗質樸,「阿姑說的什麼話,你雖是大閼氏,也是咱們雄渠的阿蒂居次么!而且,」聲音凝了凝,「來的時候大王也吩咐了,戰局瞬息萬變,令我不可逞勇,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便前來求教阿蒂阿姑。」

一道暖流從心底緩緩流過,蒂蜜羅娜神情柔和下來,將手中的酥酪放在一旁,淡淡道,「莫而施,你雖是單于治下的子民,但更是雄渠的好漢子。巴爾幹的水草將你養大,雄駝草原上的牛羊奶汁哺育了你強壯的體魄和堅韌的靈魂。與南邊漢朝的這一戰雖然盛大,但究其結果,勝了對雄渠沒有什麼好處,敗了也不會有多大損失。若當真依著我的意思,便帶著雄渠的人跟在大隊人馬後面,能別往前沖便別要往前沖,可記住了?」

莫而施恭敬垂首,「侄兒記住了!」

四月末,匈奴大軍齊集代國延陵,單于冒頓下命,命左屠耆王稽粥領十二萬騎軍越延水,從西路攻幽州;右谷蠡王安支領十萬大軍,從東路攻并州。行軍王帳中,冒頓將手落在懸著的漢匈羊皮地圖中路,揚聲道,「本單于親自領二十萬大軍坐鎮中路,咱們一路打到函谷關下,活捉漢帝。」

帳中匈奴眾裨將豪氣大發,行禮道,「單于雄心,定然戰無不克。」氣勢如山。

千里之外,鹵城漢軍大營篝火畢駁,正中大帳之中燈火通明,一張巨大的羊皮地圖懸掛在帳幕之上,大將軍周勃一身戎裝,握著蘆木長棍在地圖上指示著漢匈兩軍對戰形勢,「那冒頓梟賊代地久攻不下,必將分兵。代王劉恆已殤,代地已經殘破半壁,關中在吾等身後,若不能擋住匈奴鐵騎,則大漢子民危矣。且陛下在東都親自督戰。吾等必須誓死作戰,殲滅匈奴獠軍。」

「潁陰侯灌嬰,」

潁陰侯灌嬰出列,拱手大聲道,「末將在。」

周勃取出虎符,「本將命你為平西將軍,統帥河東車騎三萬、材官五萬前往西路,與雁門守軍一道守住,若雁門有失,便提頭來見。」

「諾。」

「曲周侯酈商,」

「末將在。」

「本將命你為征東將軍,統帥關中車騎兩萬、材官五萬前往東路,與上谷守軍一道守住幽州。不容有失。」

「諾。」

各部漢軍雖誓死作戰,但匈奴騎兵不愧有悍勇之名,又有冒頓單于親自坐鎮,聲勢無雙,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一路連連攻城克鎮。大漢軍營之中焦慮異常,舞陽侯樊伉沖入大將軍帳,跪在周勃面前,求懇道,「大將軍,屬下願率領軍士請戰。」

周勃按住腰間劍柄,淡淡道,「現在還沒有時候。」

「究竟什麼時候才算到時候呢?」樊伉不忿追問。

火炬在幕帳中烈烈燃燒,發出畢駁聲響。大將軍索性將眼睛閉起來,待到匈奴前鋒踏到治水,代國大半國土已經落入匈奴彀中之時,周勃陡然睜大了眼睛,吩咐道,「傳令曉喻三軍,夜裡三更燃灶做飯,所有軍士在帳中原地待命。」

傳令兵身子站的筆直,大聲應「諾」,轉身奔了出去。

西山落日將天際燒的鮮血一樣紅艷,火頭營灶火通紅燃燒,一袋袋酒肉米糧從軍中運了過去,流水一樣分出來的晚食十分豐盛,每個漢軍居然還分到了一塊大肉。待到軍士們吃飽喝足,一身戎裝的周勃提劍出來,揚聲問道,「將士們,這一頓可吃的好了?」

營中官兵轟然應是。

周勃大聲曉諭眾人,「匈奴人受我錢財,不思感恩,反倒踐踏我大漢之土。匈奴鐵騎攻下之處,百姓屠戮,十不存一,爾等乃我大漢子民,身負守土之責,陛下萬乘之尊,親自在東都督戰,監管大軍後勤調度,便是你們剛剛用的糧草,也是陛下親自下命調撥過來的,爾等用完此頓之後,便當隨我上場大殺匈奴獠敵。」

這些漢軍近日來被周勃拘著,士氣並未低落,眼看著前線匈奴鐵騎耀武揚威,心裡早已經憋了一把火,如今聽得大將軍大聲激勵,目光早已為激動的火焰染紅,大聲應道,「諾。」

周勃一揮披甲,喝道,「上馬,起軍。」

戰馬在夜色中嘶鳴,踏過青青草色,濺起一徑的濕。匈奴人被漢軍襲擊到面前的時候,一剎那間反應不過來。匈奴鐵騎威懾草原數十年,冒頓雄懾四方,從來都是主動攻打漢軍,這是第一次被漢軍攻打在頭上來。一瞬間幾乎陷入失聲。漢軍如入虛無之地,殺伐甚烈。過了一會兒之後,匈奴人反應過來,紛紛上馬反擊,慢慢的搶回了頹勢。

陽原城下留下了漢匈兩軍堆積如山屍身,血色將治水染的紅艷艷,三日之後乃退。

陽原一戰,漢軍聲勢大震。

漢軍多年來對戰匈奴勝少敗多,尤其二十年前高皇帝親率四十萬大軍對戰匈奴,反陷入白登之圍之後,心裡便存了一絲對匈奴的膽怯之心。此次大漢卻是主動出擊,對戰匈奴主力軍,以硬碰硬,鏖戰數個時辰之下不敗,由此可見得,那匈奴、冒頓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漢軍勢振對比之下,匈奴人卻頗為不豫。

昔年秦軍勢壓胡夷的記憶早已經褪去,這二十年來,匈奴人是這篇草原上當之無愧的王者,雖與漢廷和親做了親家,心裡卻委實看輕漢人,只覺漢人羸弱不堪一擊,匈奴但有所求,只需帶一支匈奴軍挑釁大漢邊城,便可擄來豐茂的金銀牛羊。左谷蠡王渠鴴雖然在王庭中言之鑿鑿,如今的漢人已經崛起,早已不是從前模樣,他們卻壓根不信半點,這次大舉犯漢,與漢軍真刀真槍數次大戰,這才發現,這些漢朝軍人果然已經不似從前。多了從前沒有的血性,且漢人中如今車騎軍日多,戰力也強盛不少。更兼著匈奴鐵騎戰力雖高於漢人,但此時在漢土之上,漢人數目遠多於匈奴,想著若所有漢人都有著如今漢軍的勇猛,心中不自禁就有了膽怯之意。

冒頓冷眼旁觀,不發一語,下命於三日後在王帳中設宴。款待各部裨王,宴到中巡,忽的喝道,「將那擾亂軍心的罪人拿下。」

侍立在一旁的鳴鏑鐵衛一擁上前,將高坐在客座上的一位裨王拖了下來。

滿座匈奴裨王俱驚,大都尉莫索起身問道,「單于,不知堂哈犯了什麼錯?」

冒頓冷笑,「此人于軍中散播怯戰之語,亂我軍心,實屬罪在不赦。」揚聲喝道,「還不拉出去砍了。」

鐵衛轟聲應諾,將堂哈拉到帳外,按在地上,彎刀光芒一閃,堂哈的頭顱滾在地上,血色流了一地。帳中眾王面色發白,噤若寒蟬。

冒頓拔出腰中彎刀,對著日光而舉,「我匈奴乃是狼神保佑的民族,大殺四方,戰無不勝,昔日東胡草原勢盛,折於匈奴之手。漢朝高帝亦算得一代雄主,尚有白登之圍。想那劉盈小兒雖做了皇帝,又如何能及得上他父開國之帝?在平地上作戰,我匈奴兒郎難道害怕過人么?」

冒頓實乃匈奴雄主,在匈奴人之中威望極高,這般一番作態,匈奴人人士氣頓振,盡皆拜伏,一意大敗漢軍,大擄金銀牛羊之資。

冒頓立於上首,雖志得意滿,被代地的山風一吹,心頭忽的泛起一絲涼意,不知怎的,忽的想起了蒂蜜羅娜當日在王帳中的勸說。

「艾胡,」他吩咐身邊侍從,「吩咐莫索回王庭走一趟,將大閼氏接過來。」

這位匈奴大侍微微吃了一驚,隨即將右手摺在胸前,恭敬的鞠躬,「諾!」

匈奴右谷蠡王安支一路率麾下各部向雁門而來,以樓煩、堅昆二部為前鋒。

平西將軍灌嬰在大帳中召集眾將,「前方斥候來報,匈奴東支這一路軍由堅昆王歐肯、樓煩王且冬末率領,歐肯此人,吾所素知,狂悖好戰,好大喜功。雁門關外勾注山亂石谷地勢奇險,吾等可以示弱之計,將之誘入亂石谷,一舉殲滅。」

郎將季布皺起眉頭,質疑道,「這計策若能奏效,固然是好。但此示弱之策,是冒頓當年施過的。如今咱們再用,匈奴人會上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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