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馬噴了一個響鼻,站在欄杆之後,好奇的看著站在面前的飛雲的男主人,以及另一個她第一次見到的女子。
「這就是你想送給我的馬?」張嫣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胭脂馬俊俏的鬃毛,流暢的線條,以及明亮的眼眸。
「是啊。」劉盈揚眉,望著她問道,「你喜歡嗎?」
張嫣嫣然微笑,顯出頰上兩個淺淺的酒窩,「喜歡,很喜歡。」
「烈馬神駿,自然是讓人喜歡的。可是,我更喜歡你對我的心意。」
她的眸光望過來,輕柔如水。在這樣的眸光之下,劉盈忍不住微笑起來,伸手撫了撫張嫣的青絲,只覺得人生平安喜樂,到了此處,一時之間,已是別無所求。
「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張嫣微微沉吟,「她全身鬃毛赤紅如火,性子又烈,當叫一個輕柔的名字緩一下,就叫望月吧。」
「望月,」劉盈念了一遍,「聽起來似乎不錯。它是雲中邊境草原上的野馬,馬商卜實帶人花了大半個月擒獲,據說今年才三歲。」
「卜……實?」張嫣好奇的望過來。
「卜實是雲中最大的馬商,」劉盈解釋道,「看起來為人仗義豪爽,當日我親自登門買馬,閑談了幾句。他便決定將望月賣給我,甚至沒有要錢。後來你的事情,他也曾出過力。」
「聽起來倒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張嫣若有所思,不知道是否是看出了劉盈的身份不簡單,但是用這樣一匹千里馬,換來了一個大靠山,「這筆買賣,做的甚是值得。」
「他本就不虧。」劉盈揚聲笑道,「我答應了卜實,等望月產了馬駒,把一匹送到他的手上。」
「呀,」張嫣驚呼一聲,「望月和飛雲?」
「是的。」劉盈點點頭,「望月性子剽悍,偏偏和飛雲既是互不服氣,也是相互吸引,放在一起,不過幾日功夫,已經是黏糊了。」
「哎呀,你家飛雲欺負我家望月。」張嫣瞪大杏核形的眼眸,指控道。
「明明是望月主動找飛雲的。」劉盈反駁道,復又有些不悅,「再說了,什麼你家我家的,你我之間,還用分的那麼清楚么?」
張嫣笑倒在劉盈懷裡,「——這種事情,總是女孩子吃虧么。」
劉盈牽起張嫣的手,「……卜實在養馬和馴馬上頭著實有一手,是個人才。如今朝廷在關中也設了一些馬場,情況卻不如想像中喜人。等我回京後,我打算徵辟他,幫著來理一理馬政。」
張嫣不以為意的笑笑,「你覺得好就好。我是你媳婦,又不是你的臣子。今天天氣不錯,我想試騎一下望月。」
「別——望月性悍,等日後馴服了之後,再給你騎吧。」劉盈笑道,「我既然說了這匹馬是送給你的,它就是你的馬,不會有人跟你搶的,不必著急。」
張嫣卻是不甘心就此放棄,轉了轉杏核眸子,從兜中掏出一抹黃橙橙的東西,放在望月面前。
胭脂馬望了望,一雙大大的馬眸中就露出一種類似於好奇的神色來。
張嫣撲哧一笑,將手掌攤開。
望月將頭探過去,用鼻子在女子掌心嗅了嗅,便伸出舌頭一卷,嘎巴嘎巴嚼完之後,愜意的眯了眯眼睛,又眼巴巴的望著張嫣,張嫣就勢牽住馬韁,望月猶豫了一下,就著張嫣輕柔的撫摸,溫順的跟了出來。
劉盈在一邊看的愕然。
郎衛中那麼多馬術精通的人,這些天都沒有馴服的胭脂烈馬,如今就這麼在阿嫣的撫摸之下溫順的乖巧無比。
「你給它吃的是什麼?」
「不過是一把松子糖罷了。」
張嫣橫了他一眼,眉眼生媚,「你不知道,女人都是無法抗拒甜品的么?對女人的了解,你還淺著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也可以當做我和望月投緣,一見鍾情。」
話未說完,還沒等劉盈發作,她已經咯咯的笑,翻身跨上馬背,策著馬騎遠了。
劉盈失笑,看著薄薄的天光中,馬背上挺直了背脊的女子纖細的背影。
就像一隻展翅高飛的鳥兒,終於甘願收起羽翼,落在了他的身邊。
他好像聽見自己內心深處一直躁動的靈魂,漸漸安定下來。
阿嫣說,他並不了解女人。但他也不需要了解所有的女人,只得了阿嫣一個,就夠他研究一生了。而阿嫣是太千面的女子,總是讓他在覺得自己足夠了解之後,不經意的翻開了新的篇章。
只怕窮其一生,他都無法真正讀透她。
但是,這樣多好。
歲月輕輕逝去如流水,能夠就這樣牽著她的手,一直往下走下去,真好。
「哎——」不遠處,張嫣策著馬向他這邊回騎而來,背著一輪金烏在身後,好像還帶著薄薄的金光,在他面前停下,「舅舅,今兒天氣真的很不錯,我們去城外遛馬吧。」
他覺得自己的心軟的像一滴水。
「好。」
被束縛了這麼多日子,終於能夠策馬奔騰,望月興奮的直撩馬蹄子,張嫣有些控制不住,索性放開了韁,咯咯的笑,「駕——」
飛雲不甘示弱,亦嘶鳴一聲,發力奔了上去。兩匹馬腳力超群,很快就將身後隨從甩的很遠,先前還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到後來,竟漸漸的耳鬢廝磨,越來越靠在一起。
張嫣勒著馬韁,含糊道,「望月,你矜持一點。」回過頭來,卻瞧見近在咫尺的身邊,劉盈溫柔的眸光。
她捋了捋鬢邊散發,微微別過臉。哼道,「你看什麼呢?」
「自然是看你啊。」
張嫣臉頰便慢慢染上緋色,嗔道,「我有什麼好看的?」
劉盈一笑,「就這麼看著你,真好。」說的時候,神情專註而又認真。
這樣的神情讓她覺得被感動,從鼻腔里哼出一聲來,「光這麼看著,就好了?」
「是啊。」劉盈寵溺的望著她道,「光看著,就很好了。」感慨而又縱容。
……
在那樣漫長的拉鋸之後,還能有這樣的機會,說著這樣的傻話。簡單而又傻氣,卻偏偏,讓她有一種鼻子發酸的衝動,不知所措,啐道,「傻瓜。」
這樣單純而熱烈的愛一個人的人,自然是傻瓜。然而自己幾經兜轉,終究還是只喜歡面前這個人,豈非也是一個傻瓜?
飛雲和望月已經跑出去很遠了,兩個人在府河邊下了馬,也不栓韁繩,讓馬兒在河案上相對廝耍,自己在草丘頂端倚著彼此坐下。
「阿嫣,」劉盈擁著她,目光靜靜而滿足,忽然道,「那一天,我在長街轉角,看著你的屋子,心裡想,阿嫣,現在在做什麼呢?我不是沒有想過聽你的話,就這麼放棄了,就這麼回長安算了。可是每次只要想起此後漫漫一生沒有你的陪伴,我就覺得心中難過的很,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挺過去。然後對自己說,再等一等吧。也許,下一刻,阿嫣就會奔出來找我了。」
「還好,」他閉目安心道,「你最後沒有那麼狠心,拋下我。」
「笨蛋。大笨蛋」她有些難過,有些感動,又有些怨懟,糅合成一種酸澀的淚意。撲到他懷裡,「你只等了我一個月,我卻足足等了你四年。你委屈,我就不委屈么?」
「好了。阿嫣,不哭,」劉盈親吻著她的眼角眉梢,喃喃道,「是我不好,讓你浪費了那麼久時間。還好,我們最後終究沒有錯過。」
不遠的地方,管升和郎衛終於跟了上來。遠遠的見了劉盈和張嫣在草丘上的身影,都下了馬,放輕了聲音。
「說到這個我想起來,」張嫣覷著劉盈,大大的杏核眼眸含著揶揄光芒,「我以為,你一直都是個榆木腦袋,怎麼能想出聯合孟觀騙我,讓我不得已露出心意的主意?」
「呃。」劉盈猶疑,忽然遠遠的指道,「那邊那叢野花長的很不錯,我們過去看看吧。」
張嫣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瞥,「這時候是蓼藍花盛開的季節,蓼藍花喜濕,在府河邊自然要長的好些,不過開的這樣烈,的確很難見。」不依不饒,追問道,「你才不會想出這麼刁鑽的主意,究竟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張嫣撇了撇嘴,「是管升那個渾小子?」
遠遠的地方,管升指揮著郎衛,將白布鋪在草地上,同時擺好食點,心中忽然打了個突,莫非有不好的徵兆。
「他是活的不耐煩了吧?」張嫣嗔道,「瞧我回去怎麼收拾他。」
「阿嫣,」劉盈回過頭來,軟聲道,「你就算了吧?說起來,他還是促使我們和好的功臣呢?」
張嫣睇了他一會兒,忽的撲哧一笑,「好,既然你給他說情,我就饒了他。」
劉盈牽著張嫣的手,從草丘上走下來,召過管升,從他手上要過了東西。回頭對張嫣道,「阿嫣,我給你挽發吧?」
「嗯?」張嫣疑問,靈犀閃過,低下頭來,「好。」
臨著府河水的波光微漾照影,劉盈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