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玲瓏骰子安紅豆·引 第165章 香事

劉盈為這樣的光華所誘惑,移不開目光,依稀不知自己應答了些什麼,耳邊聽得張嫣續道,「……征軍制實行已久,不是一時半會之間能夠徹底改變的。我的意思,募軍暫時在北地數郡實行,並且在長安設一支募軍,不需要多少多的人數,只需要保證絕對的精銳,而這支軍隊,你一定要確保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不能給任何旁人控制的可能性……怎麼了?」

「沒什麼。」劉盈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劉盈頗覺玩味。

他發現一個事情。張嫣排斥他身為夫婿的身份,卻對「呂御史」的官方身份保持一定程度的尊敬,且臣服於呂御史身後自己作為大漢天子的皇權。最重要的是,她對曾經的劉盈舅舅有著極度程度的尊敬維護與好感。

他悵然的想,這是不是一個怪圈?

當他只願意將她當做外甥女的時候,她站在自己身後,用一種單純而深刻的愛,執著的愛著自己;當他想要低下身子做她的男人,她卻已經退了回去,只願意做自己的臣民和外甥女。

他們總是在錯過彼此。

那支設在長安三輔的募軍,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吧?

阿嫣,你在嘴上說著我們再不相識的話,但在心裡頭,總還是惦念著我的。

劉盈心頭欣慰,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所有辛苦和徒勞,也就都有了意義,若有所思道,「若募軍開始實行,征軍就要收縮了吧。」

「是的。」張嫣頷首,「整個大漢維持的軍隊當是一個上下浮動的常量。若是少了,可能無法保證地方安全;多了則徒耗民力,且浪費大筆的軍費。當募軍達到了一定的規模,征軍自然當相應收縮。」

「但征軍實行了多年,自有它的道理。每個大漢成年男子都有一年『戍卒』和一年『衛卒』,有些人家境貧苦,甘願服兵役;但那些家境寬敞的人家,只怕更願意花錢免去勞役的。你不妨考慮一下,按著每年所需募軍數,算一算能空出的征軍空額,將這些空額分配到各郡,讓富民以錢代役,如此一來,募軍的軍費也就有了著落了。」

「大善。」劉盈擊節讚歎。

張嫣的這個主意,不僅填補了驟然實行募軍制的漏洞,同時不至於造成軍源短缺,還機動靈活,極具可操作性,很見高明。若能實行,則朝廷,百姓,募軍都能受益,端的是刀切豆腐,兩面光。

「阿嫣——」他望向少女的眸光明亮。

「嗯?」張嫣微微得意之下,靨上染了笑意,梨渦隱現,眉眼舒揚,美麗的彷彿三月春光。

劉盈如受蠱惑,目光痴迷,輕聲道,「其實,你是喜歡這樣的生活的,是么?」

笑意漸漸收起來,張嫣防備著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阿嫣,你聰明,敏慧,有著女子難得一見的政治國事的敏銳見解,」劉盈不顧張嫣的迴避,想要揭開她想要隱藏的面紗,望到她的心靈深處,話語仿如剖析,「而且,其實,你很喜歡這種在政事中進言的感覺,它會讓你覺得對大漢起到了好的作用,得到一種成就感。阿嫣,你不必不敢承認這一點。」

「阿嫣,」他垂下身去,欺近少女,將聲音放軟,「跟我回去好不好?」

「你應該知道,只有在我身邊,你才能夠實現你的所有想法,同時,將你的智慧應用的淋漓盡致。若你真的隱姓埋名做一個民女,這些事情,就會離你很遙遠。你所有的聰明才智理想抱負,將都會掩埋在黃土白沙之中。百年之後,回望的時候,是否會覺得太過可惜?」

「自作多情。」

怒火直衝張嫣的腦海,尖聲駁斥,「你以為我是驪姬還是羋八子?從前的我,之所以願意將自己的心力花在那些有的沒的事情上,不過是因為,我愛你,才願意因為你進而愛這個大漢。否則,我一介閨閣女子,難道不願意天天調香弄脂、煮酒烹茶,過自己的悠閑日子。如今,我既然已經決意放棄你,難道還能眷戀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祿蠹?」

她又氣又怒,還帶了一點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委屈。退後一步,頭微微低下來,帶著一點凄涼的語調,「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我也不想知道。對我而言,我們的情分,在長樂宮那一夜就已經結束了。你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的好。

——關於募軍的事情,民女能說的,剛才都已經說完了。想來大人公事繁忙,民女就不繼續打擾了,就此告退。」

「阿嫣。」劉盈懇聲喚她。

「呂大人,」張嫣回頭,回望他的一雙杏核眼眸中,黑白分明,「這兒沒有你的阿嫣。」

劉盈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嘆道,「你若生氣了,我道歉就是。只是,」他面色微微沉下來,「我看那個閔若心術不正,你日後不要和他再來往了。」

張嫣挑眉,「我與誰有來往,呂大人似乎管不著吧?」

「阿嫣,不要賭氣,我是認真的。」劉盈無奈撫額,道,「男人對男人才瞧的最分明,閔若對你有淑女之思,這些日子我也私下裡查了下,閔家在沙南素來風行霸道,他又是家中嫡幼子,驕慣桀驁,這樣的人,你沾惹上,沒有好處,你若是想要香料,長安乃京城,什麼樣的香料沒有?何必非要和他打交道。」

「我的事情我自己心裡有數,」張嫣哼了一聲,答道,「呂大人還是顧好自己的好,民女告退。」

回到家的時候,青葵捧著香合子迎出來,「大娘子看看,可滿意?」雙眸喜滋滋的,單純明亮。

張嫣的心情便好轉起來,打開香合子,香粉被模壓成片香,疊放於合中。伸手捻了一片,形狀完整,彌出一份芬香而清澀的氣息,點點頭贊道,「青葵,你這收尾的功夫可以出師了。」

青葵的眸中便透出喜悅來,矜持道,「不敢當娘子誇讚。」

紫陶深腹圈足荷葉香爐吞吐著熏香氣息,芬芳而青澀。

「本來以為淑君不過是玩笑罷了,」趙覃把玩著手中的香合子,「不想你真的做出了香來。勞煩淑君了。」

張嫣嫣然,「瞧表哥這話說的,我既然應允了送你,又怎麼會反悔?」

「如此說,是我錯怪淑君妹妹了。多謝妹妹贈香。咦,不對,這香爐……」

「想來表哥也發現了,」張嫣道,「中國自古以來,以茅草辛夷為香,用豆式香爐直接焚燒,取其筋骨里的香氣。但我聽說在極西之地,有一種說法,草木大多都可以入香,香之道者,萬千變化。說簡單,當然很簡單,晒乾的茅草,便可自成一香,說複雜,也可以很複雜。就像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一樣,毎一品香,也有自己的氣質。不僅人選香,香也是配人的,只有香與人相得益彰,才是上品。」

「有所謂『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送表哥的這一品香,我給它取名俠骨。並且做成片狀,可以直接放在香囊衣帶之中,漸染漸香,也可以深腹式香爐熏燃,端看錶哥喜歡。」

「俠骨?」

「是啊,俠骨。」張嫣明眸微閃,「我想,表哥是仗劍天涯的遊俠,但是遊俠與遊俠也有不同。從滎陽道出函谷關的路上,我注意到了,表哥每一次收劍,都要撫一撫袖口。這些都是貴族才有的派頭。遊俠裡頭,你是貴族。貴族裡頭,你是遊俠。所以,我將這品香命名『俠骨』。」

「淑君說的好。」趙覃放聲笑道。

俠骨香乍聞起來有一種熱辣,卻蘊著澀意,燃著久了,讓人有一種清醒之感,頗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趙覃愛不釋手,隨身攜帶。

「這香味,很特別。」沈莫咂摸著鼻子品了品。

他是隴西良家子出生,出任郎中副將,統領天子出行騎乘扈從及安全,弓馬工夫嫻熟。自與趙覃相識之後,便經常互相切磋,結下了交情。這一日攬上前來,正要說話,卻聞到趙覃身上隱隱綽綽的清香,笑罵道,「你一個大男人,身上怎麼學那些女孩子熏什麼香啊?」

「胡說八道。」趙覃笑罵道,「長安子弟身上熏香的多著呢。」

「再說了,」他取過腰上佩著的香囊,自得道,「我這可不是平常的茅草香,是我妹子特意配製給我的。」

沈莫便凝神去看,那寶藍色香囊造型四方古樸,針腳平整,倒沒有多少脂粉氣,並不同於一般塞的滿滿的香草的那種,而是扁平貼在掌心。散出淡淡幽香,反而蔥蔥鬱郁的。

他的目光不經意的往趙覃神戶瞟了瞟,神色變的有點奇怪,「你的哪個妹子?」

「還有哪個妹子?」趙覃毫不在意,「當然是我淑君妹妹了。」

……

「淑君妹子,不,不對,嫣娘,我的表舅母,」趙覃求道,「算我求求你了,你去安撫一下我那位表舅吧?」

張嫣愕然,「你這是怎麼了?」唇角忍不住揚起,抑不住心中笑意。

趙覃灰頭土臉,神情憔悴。「還不是你送我的那香。」他忿然,想起劉盈當時面上的神情,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自己就是笨啊。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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