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引 第114章 覺醒

劉盈渾身微震。

漢匈對戰,匈奴人天生剽悍而善騎,而漢人,因為擁有大量鐵礦和先進的冶煉之術,而能製造出更加精良的武器,可以說各擅勝場。譬如從前秦人的強弩,便是匈奴騎軍的剋星。當年蒙恬將軍率三十萬秦軍征戰河南地,大敗匈奴軍。

秦朝覆亡之後,西楚霸王項羽與漢高祖劉邦在中原爭奪霸權無暇北顧之際,匈奴重新侵佔了水土豐美的河南地。

如果,如果匈奴此後亦擁有鐵礦而甚至鍛造精良刀劍,那麼漢匈站在戰場上,又是什麼樣的光景?

「當日我曾機緣聽匈奴人言,在九原漢匈交界之處,有一座白雲鄂博鐵礦。」張嫣侃侃道,「冒頓若想安心採礦,便自然要攻打九原郡。」

劉盈愈聽愈驚,不由竟出了一身冷汗,僥倖道,「尚好此次九原郡守江徽英勇,最終守住了城池。」

「是啊。」張嫣喟嘆一聲,「但冒頓若再三進攻呢?陛下終究要有對策應對。」

「阿嫣不必憂懷。」劉盈笑道,「匈奴騎軍雖勇猛,我大漢亦非弱旅。當年楚漢爭霸,猛將良多,並未老去。朕會擇一出守九原牧,並增軍九原。」

「陛下所慮周詳,」張嫣仰面笑道,「陛下,阿嫣以為,對匈奴不僅要守的嚴密,亦要蓄勢備攻。對抗匈奴咱們最缺的是馬,不妨在國中適合畜牧之處設牧場,豢養馬匹。待他年若真征戰於匈奴,我大漢也不會在馬之上拖了後腿。」

劉盈瞧著她的嬌顏,嘆氣道,「阿嫣,你雖然聰敏,卻不懂朕的難處。朕何嘗不早有意行馬政?只是,新農法雖行之,到底時日尚短,百姓方溫飽,賦稅徵收尚難,朕有何忍以馬與人爭食?而內史所掌錢財亦有限,」苦笑攤手道,「說到底,不過是一個窮字。」

「陛下,」張嫣心中激動不已。靠在他身上,安慰道,「沒關係。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百姓剛剛溫飽,過兩年,便有盈餘。牧場如今無足夠銀錢操辦,咱們可以只辦一處,再過些年,你回頭看,一切都會好的。」

有漢之年,休養生息七十載,終於迎來他的巔峰時期。雖然在她的影響下,日後的帝位傳承可能會發生變化,但大體的發展方向卻是不會變的。她一直知道這點,並不想承擔促進帶來的風險,無論是對這個國家,還是對自己。只是依著歷史原本進展的歷程,稍稍的做了一點催化。

但是,當匈奴有了蒂蜜羅娜這個變數,一切便不同於她記憶中的那段歷史。她隱隱感覺到,這個時空的命運已經脫了軌,在阿蒂和自己的影響下,向著兩個分開的方向賓士而去。

它究竟會停在什麼樣的格局,縱然是自己和阿蒂,如今亦不能確定。

可是,我不會讓你,輸在我身上。

大漢和匈奴從來就是彼此敵對的國家,矛盾不可調節化解。如果沒有自己和阿蒂,那麼,在此消彼長的過程中,終究是漢族的後勁更加中正綿長,取得勝利。她不必擔心。她所無法容忍的是,大漢有可能會輸在自己身上。

她溫柔的望了一眼劉盈。

我會幫著你,一步步的實現你的夢想,打造一個四海昇平的大漢天下。

五年初,魯元長公主入未央宮,探望被呂后禁足的女兒。

「這次吃到苦頭了吧?」椒房殿中,她執著張嫣的手,一路走進內殿,眼圈微微有一點紅,「我和你父對你自幼嬌寵,從來沒有半句重責。卻也養成了你這種不把人言當事的觀感。你是誰?堂堂中宮皇后,日日在市井之中與常人來往,算是什麼事?」

「阿母,」張嫣討饒道,「我知錯了。你就不必再訓了吧。」

魯元嘆了口氣,與張嫣一同坐下,悄聲問道,「阿嫣,你跟母親說實話,到如今你與陛下已經成婚滿一年了。你們之間,」她遲疑問道,「到底怎麼樣?」

如果說初入宮的時候,張嫣還臉皮薄經不住者這樣的露骨,這一年以來,被呂后三天兩頭問詢,倒也練的皮厚無比,於是眼觀鼻鼻觀心道,「陛下他待我很好。」標準答語。

「怎麼個好法。」魯元卻很固執,不肯如呂后一般輕輕放過,追問道,「他幾日來一次椒房殿?」

張嫣勉強笑一笑,道,「五六日一次吧。」

「嗯。」魯元略略滿意的頷首,又問,「那陛下留宿椒房之時,你們可曾同床?」

張嫣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話。

她自然可以說是以安母親的心。但是,面對自幼真心疼愛自己的魯元,竟是實在說不出口來。

魯元於是便懂了她的意思。

她的目光難過,望著尚在稚齡的女兒,嘆道,「阿嫣,你實是命苦。」

身為女子,容顏如花又如何?富貴門庭又如何?終不如,能有一知心人,共效於鴛鴦。

宣平侯世子張偃偷偷溜進殿中,躲在桐柱之後,聽到了母親所說的命苦,心中大急,不懂其中深意,連忙出來問道,「你住在未央宮裡,不開心么?」

「偃兒。」張嫣怔了怔,起身拉過他問道,「不是讓你在外面玩么?怎麼偷偷進來了?」又瞪了一眼連忙趕進來的荼蘼。

「阿姐不要怪她。」張偃搖搖頭道,「是我適才不小心將蜜漿灑在身上,才讓她們去為我取衣裳。阿姐,」八歲的張偃搖著姐姐的衣擺,固執的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是皇帝舅舅惹你不開心么?」

張嫣笑道,「你先去換了衣裳,阿姐再跟你說話。」

被兒子這樣一鬧,魯元也不好再多說,只好作罷。

這時,長樂宮中呂太后遣人送給張皇后果品,來人入殿揖拜道,「見過皇后娘娘,魯元長公主。」卻是呂伊。

魯元待張嫣叫了她起,方笑吟吟道,「好久未見五娘。五娘近來還好吧?」

「多謝長公主關心。」呂伊嫣然笑道,「承蒙太后娘娘與陛下恩典,年前擢拔夫婿韓幄,亦封了關內侯。近來又診出伊已有身孕,如今不過在長樂宮陪著太后娘娘說話解悶罷了。」

「哦?」張嫣不免愕然,問道,「韓夫人有孕了么?」

「嗯。」呂伊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便不免在呂伊纖平的腹部頓了一頓。呂伊不過比她大兩歲,開了年才叫十六,小小年紀便做母親,其實對母子雙方都有不利,於是笑道,「既如此,便不好叫你操勞了。不妨坐下說話。」

「不過替太后娘娘送一點果品,有何操勞的?」呂伊甜甜笑道,「長公主難得進宮與皇后娘娘母女團聚,伊便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待呂伊離開之後,魯元方嘆了一口氣,心情沉重。

「阿母,」張嫣豈非不知道她的心事,然而不好多說,只得岔了開去,取了一個果子遞給母親,盈盈笑道,「這是太后送過來的南越果子,冬日難得嘗鮮,你不妨嘗嘗?」

魯元強笑接過,道,「阿嫣,後宮之中,最重要的還是有子嗣傍身,先帝當初寵愛戚夫人,母后因為有陛下,才有底氣與戚夫人一戰。你——」她欲言又止,「你打算如何?」

張嫣笑了一笑,啃了一口果子,「阿母。這才一年呢。」

「你真的真的不必為我擔心。我從來不是虧待自己的人。縱然是絕地,我也有本事為它生出一條路來。來日方長,終有一日,我會告訴你,我過的很好。」

天色將晚,她送母親出宮,站在椒房殿的門口,看著載著母親和弟弟的宮車沿著陳道,碌碌向東闕門而去。

為了怕魯元擔懷,適才,她並沒有將所有事情都告訴母親。

從上次相見之後,除了五年歲首大朝之上遙遙望得一眼,大半月來,她再也沒有見過劉盈。

這一次,她家舅舅又在犯什麼彆扭?

她思來想去,不覺的當日病重說話有事,那麼,問題還是處在她那次落水之上?

「木樨,」她招來侍女,再一次問道,「當日你去宣室殿,陛下可有何異常?」

「沒有啊。」木樨低眉答道。

「那,」她又問道,「陛下是立刻答應了你的稟問么?」

木樨怔了一怔。

她回憶起當日情景。

宣室殿總是有一種淡淡的松香氣息,沉靜而又安詳。每一次她在其中總有一種敬畏的感覺。那一日,她言簡意賅的轉述了皇后娘娘的話語,卻沒有聽到陛下的聲息,等了一會兒,忍不住抬頭。

卻看到劉盈微微蹙起的眉頭。

「知道了。」他淡淡道,「你回去告訴皇后娘娘,朕等會兒便過去。」

「陛下他,」木樨遲疑道,「似乎是猶豫了一會兒。嗯。皇后,有件事情,不知道當言不當言。」

「怎麼?」張嫣抿唇微笑,不經意的問道。

「當日我在宣室殿,曾遇陛下身邊的一位閎侍中,言止之間對皇后極是不敬。」

木樨驚異的發現,平日里雲淡風輕的少年皇后倏然睜大了明媚的杏眸,急聲吩咐道,「傳沈冬壽。」

翻看這一個月的彤史,張嫣慢慢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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