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引 第84章 情心

三日後,於王城中行和親大典。

寬敞厚重的帳篷中,侍女們伺候著冒頓穿上黑獺裘裳,它它閼氏捧著黃金具帶走過來,親自為他圍上。

她退了數步,打量著自己英俊霸氣的夫君,嘆了口氣。

「不開心么?末索洛。」冒頓低低笑道,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它它嗔了他一眼,幽怨道,「單于又要去娶一個漢女回來了么?昨兒個我遠遠的看了那個漢人公主一眼,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單于得了她,大概要忘記末索洛了。」

冒頓不以為意的一笑,「再漂亮也是漢女,哪及得我的末索洛貼心。你要是不開心,我今個兒晚上到你帳里來陪你,可好?」

「免了。」它它搖頭笑道,「再怎麼說,那也是個漢人公主,今個兒是她大婚的日子,單于這個新郎官卻到我帳里來,這算什麼事?」

她望著冒頓瀟洒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閼氏為何要嘆氣?」身邊的匈奴小女奴好奇問道,「單于對閼氏寵愛不歇,他既然說今晚要到閼氏帳中來,閼氏幹嘛不答應?」

「胡雀兒,你還小,不懂。」她遠遠的望著單于瀟洒的背影,「當初劉丹汝亦是深受單于寵愛,最後不過是慘淡受寵,我害怕的,豈是一個又一個的漂亮女子?」

「那,閼氏害怕什麼?」胡雀兒問。

它它閼氏深深打了一個寒顫。

她的夫君,是一個看起來很多情,其實卻無情的男人。

她從少年時就跟了他。那時候,他的髮妻沃朵澹剛剛病故不久,留下一個稚齡的兒子,稽粥。

和她一同留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寵姬,名叫塔黛。

塔黛是真正美貌的匈奴女子,精騎射,善歌舞,雖然日後歌珊羅有匈奴第一美人的稱號,但比諸當年的塔黛,還是略遜一分。當初,她雖與拼盡全力與塔黛爭寵,但是內心深處也沮喪的知道,屈普勒對塔黛的寵愛,遠甚於她。

「可是,如今王帳里沒有這位塔黛閼氏啊?」胡雀兒疑惑不已,「這位塔黛閼氏,後來到哪裡去了?」

「她死了。」

它它面無表情的道,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而她無法忘記,塔黛死的時候,面上的驚恐不甘。

那時候,屈普勒還不是冒頓單于,他只是頭曼單于的一個兒子。頭曼單于寵愛幼子,欲將單于位傳給這個少子。屈普勒訓練了一支騎軍,以鳴鏑為名。當他們手中的箭射向目標,擦過空氣會產生嗚嗚的聲響,彷如鳴鏑。

屈普勒下令道,「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

第一次,他掣鳴鏑射向了自己平日里特別喜愛的一匹駿馬。不少士兵不敢跟著射,於是他斬殺了他們。

第二次,他將鳴鏑對準了塔黛。

那一日,白雲在藍天下飄著,草原上盛開著熱烈的紅藍花。塔黛笑吟吟的站在一邊歌舞,深情的眸中只有自己英武的夫婿。

在晨起出帳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曾在她的額頭唇邊,映下輕灼一吻。

他曾不曾也笑著說,「等晚了,我到你帳里來,等著。」

塔黛姣好的面色當時便變了,她驚恐的看著屈普勒,眉宇間有著不信與訴求。

然後,他面無表情的拉開弓。

隨後,鳴鏑軍的鳴箭,將那個美貌的寵姬,射成了一個蜂窩。

那一日,他失去了塔黛,卻得到了鳴鏑隊的效忠以及無往不至的勇氣。第三次,他用這支鳴鏑隊,射殺了他的父親,頭曼。

從那以後,它它就一直知道,冒頓愛的,是匈奴,是草原,是征服的野心,永遠不會是一個又一個美貌的女子,美貌的女子來了又去,得到了不會喜悅,失去了也不會難過。

——他不愛她。

但悲哀的是,她卻愛他。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是,讓自己不會成為他前進路程中,被放棄掉的那個。

獸皮鼓咚咚有聲的敲著,最勇敢的匈奴勇士踩著節拍,提著盾牌在殿下作健碩的舞蹈,然後紛紛向左右讓出一條通往高台上的道路。大漢楚國長公主便這麼沿著這條道路一步步走向高台上的草原帝王。

匈奴勇士哦哦有聲。

這一年,冒頓正當壯年。背手而立,望著那位秣麗的少女,他粗粗的辮子從玄色暖額下垂下,目光明亮而銳利。

唇邊噙起一抹淡諷的笑意,他開口道,「孤本以為,這次嫁來匈奴的應是魯元長公主女嫣,為何臨到頭,卻換成了,嗯,所謂楚國長公主?」

台下漢使愀然變色。

關於這次和親,漢匈之間早有文書往來,冒頓不可能不知道和親易人,此時出口,不過是為了羞辱劉擷,但劉擷到底即將成為他的閼氏,他當眾之下給她難堪,劉擷年少尊貴,若吞不下這口氣,這和親大禮就要橫生變故,不能順利進行。

滿堂的匈奴人都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到這個嬌艷美麗的漢人公主身上。

劉擷頓住腳步,學著匈奴人向單于行了一禮,目光不避,朗聲道,「承蒙單于厚愛,只是張氏娘子年齡尚幼,儀禮未修,我漢皇唯恐不能妥帖立於單于帳下,特從宗室中擇臣妾,命妾遠赴匈奴,以修漢匈百年之好。」

這意思就是,我要比張嫣好上一萬倍,你能娶到我,是你的福氣。

冒頓玩味一笑,問羅恕道,「這位漢使大人,楚國長公主所言,可是實情?」

這種情況下,羅恕無論如何都要幫襯著劉擷,行漢禮揖拜,苦笑道,「楚國公主的確是我大漢宗室第一美人。」

遠遠的,王城之中的和親大典正在熱熱鬧鬧的進行。

十五歲的少女騎著馬,在王城外的草甸子中找到了大口大口的飲酒的渠鴴,「哥哥怎麼不去看和親大典,卻偏偏跑到這兒來喝悶酒?」

「阿蒂。」渠鴴回過頭來,淡淡笑道,「有什麼好看的。面子上一片熱鬧,其實不過是人生悲慘的開始。」

「啊,」蒂蜜羅娜從馬上彎下腰來,笑得眉眼精靈,「我的勇士哥哥什麼時候這麼悲春傷秋了,還是,你去接那位楚國公主到龍城的路上,喜歡上她了?」

「不要胡說。」渠鴴嚇了一跳,「她是單于的女人。」

「這兒只有我們兄妹兩個人,隨便說說有什麼了不起?」蒂蜜羅娜撇撇嘴。利落的跳下馬,「哥哥,咱們的阿爹已經老了。」

「嗯。」

「到了明年,你就不能再待在王廷了,該回去接阿爹的王位了。」

「我心裡有數的。對了,阿蒂,」渠鴴站起來了,道,「該回去了。你同我一起吧。」

「不了。」阿蒂連忙搖頭,神色間微微有點苦色,「我在躲人。有人問你你可千萬別說我往這邊來了。」

渠鴴瞭然笑道,「是稽粥王子?真是個傻小子。」

他翻上馬,呿的一聲,掉頭向王城去了。

這草甸子一方天地,山明水秀,馬兒低頭吃著草,遠遠的往水那邊去了,阿蒂藏在土坡後頭,陽光曬在身上暖暖的,不知不覺,竟漸漸睡去。

她是被人聲吵醒的。

天色已經是蒙蒙的灰色,女孩的喘息聲在土坡的那一邊急促的響起,像是哭泣,又像是狂喜,壓得很低。

那是一對野鴛鴦在偷情。

匈奴人民風開放,對女子的貞潔遠不似漢人看的那般重。少女在出嫁前,總是有著數個情人,像她一般,到了十五歲還是處子的,已經很少。

現在這個時候出去,似乎很是尷尬。阿蒂理了理頭髮,心裡嘆道,只好在這聽一場活春宮,等他們走了,自己再叫馬出來,騎著回城。

但是,她將青草在指間纏繞,等的很是無聊,這男人,也未免撐了太長時間了吧?

忽然間,那女子一聲抽搐,低泣道,「單于,奴不行了。」

阿蒂手上使勁。

不是那個單于吧?

懷中的小白吃痛,嗷的一聲,躥了出去,聲響驚動了二人。

許久,女子僵硬的聲音道,「草後有人么?」

「不過是一隻野貓罷了。」冒頓微笑道,「格瑪你先回去吧。」

她低低應了一聲,收拾衣裳,在月色下遠遠的跑開。

冒頓抬頭看草原上的夜空,這一日是十五,月盤是一種清亮的顏色,照耀的草原上的一切無所遁形。

「出來吧。」他淡淡道。

阿蒂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如果早知道如此,就算被稽粥堵在營帳中,她也不會出來一步。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外頭的那個男人,還真的讓她發自心裡的打怵。

「單于。」她探出頭去,勉強笑道,「好巧。」

「不巧。」月色下他的雙眸隱者幽黑的光,在少女低垂的面上打了一個轉,「我聽到土坡後有人睡覺的呼吸聲,只是不知道是你。」

蒂蜜羅娜怔了一怔,惱道,「你知道有人,你還——」眼光掃過附近被壓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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