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引 第26章 端午

劉丹汝出塞之後,呂后才將為魯元擔的心給放了回去。張嫣偶爾想著黃沙白雲之下,那個如黑蓮綻放羞怯單純的女孩兒的境遇,不禁唏噓悵惘。

這一日,張嫣在正房伺候著魯元公主喝葯,將空葯碗放在秋華托著的食盤中,回過頭來,道,「阿娘,我想著,我如今已經開始隨著檀娘讀書習字,阿侈阿壽兩個也到了年紀,阿娘該給他們也請個師傅教導才是。」

魯元公主怔了怔,一旁塗圖忙笑著道,「哎喲,都怪奴婢,這段日子府里的事太多了,竟是忘記了這一茬子事。等過兩天,奴婢便請了人進府教導兩個小郎君。」

「這也不是什麼急事,」張嫣笑道,「只要不要忘了就是了。嗯,他們是男孩子,我想著,除了讀書的先生,最好再請一個從軍中退下來的老人,教導著學些騎射,便也齊全了。」

魯元公主若有所思的看著張嫣,微微笑起來,伸手在張嫣掌間寫道,「阿嫣,你總算想明白了?我以為你不喜歡他們呢。」

張嫣沉默了一會兒,「我是不喜歡。不過我不喜歡的是他們的母親,至於阿侈、阿壽,」她輕輕笑了笑,「不過是兩個孩子,能有什麼錯?既然如今已經在侯府里了,自然,該給他們的待遇,還是要給的。」

第二日,她坐在苑中書房窗下看書,自己的頭髮長的很快,不過幾個月功夫,便比之前長長了一大截,百花膏也似乎頗有效果,保養了這些時日,髮絲便比之從前柔順了很多,泛起了一些光亮,也漸漸不容易打結了。

「大娘子,」荼蘼進來稟道,「大郎君和二郎君在外頭求見。」

「他們?」張嫣放下了竹簡,微微訝異,「請他們進來吧。」

荼蘼屈膝應「喏」,輕輕退下,不一會兒,兩個男童便進了西次間,望著張嫣喊道,「阿姐。」

「阿姐,」張壽笑著道,「是你讓母親給我們請的師傅么?」兩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帶著淡淡的孺慕。

張嫣尷尬微微別過頭去,有些不習慣對著這樣孺慕的目光,「我不過是想起來了,隨口跟阿娘說了一聲。」

「我就說是阿姐么,」張侈歡喜笑道,「阿姐還知道我喜歡騎射,特意讓人給我請了個騎射師傅。」

張嫣看著面前的兩個男童,都不過五六歲年紀,張侈年長一些,比弟弟壯了一個頭,皮膚微黑,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張壽容貌清秀,抿著嘴的時候,有著一種淡淡害羞的神情。

「有了師傅不是什麼事情就好了,你們以後還是要自己好好學。」她十分認真道,「這個世上,父有母有不如自己有,只有自己足夠強大了,才能夠什麼都不怕。」

張侈、張壽都肅手立了,「謝阿姐教誨。」

「哎呀,」張嫣面上微微泛紅,「我不過是瞎說兩句罷了,你們都坐吧。」轉身吩咐解憂道,「給兩位郎君上茶。」

解憂屈膝應了,不一會兒,便端來了一個玄漆茶鼎,使青銅杓盛了茶羹,用白陶盞端給張侈、張壽。

「這是……?」張侈端起陶盞,望著裡面色澤清淡的茶羹,疑惑問道。

「我不愛喝大雜燴的茶羹,便用了一種新法子烹茶,蔥蒜姜點雜物一點都不加,只取了茶餅原料,用清甜的井水煮過了三沸,起羹的時候略加了一點鹽;又命人做了一批白陶茶盞,自己喝著玩。」張嫣端起面前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笑著道,「你們喝喝看可喝的慣?」

張侈、張壽便都低頭喝了一口,張侈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大咧咧道,「阿姐這茶羹太寡淡了,哪裡有慣常的茶羹喝的爽快?」

「我倒覺得阿姐的這兒的清茶羹不錯,」張壽笑著道,「摒除了蔥蒜的雜味,最大限度的保留了茶葉的原味,清淡卻有味,剛入口的時候尚不覺的什麼,略過一會兒,便有鮮亮的味道泛回來,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張嫣大喜,伸手擁著張壽,笑盈盈道,「果然咱們是一國的。」回頭吩咐解憂,「給二郎再盛一盞清茶羹上來。」

解憂笑著應了。

張侈看著張嫣和張壽親昵的模樣,忙將手中茶羹一口,將白陶盞摞回案上,對著解憂道,「給我也再來一碗。」

「怎麼,」張嫣回過頭來,奇道,「你不是不喜歡么?」

「這不是,」張侈笑呵呵的,「阿姐喜歡么!」

日子一天天如流水過去,波瀾不驚,轉瞬就到了五月初五。這一日,家家戶戶於門前懸朱索五色桃印,清晨,長樂宮中來人到尚冠里的宣平侯府,接張嫣入宮。

魯元在病榻之上握住張嫣的手,她頸項上的傷痕尚未痊癒,不能遽動,只得以擔憂眼神望著愛女。張嫣為母親蓋好錦衾,眨眼笑道,「阿娘放心,阿嫣理會得。」

她乘著侯府的朱輪華蓋車一路到長樂西闕,進了椒房殿,盈盈向呂后拜道,「阿嫣見過阿婆,願阿婆長樂未央!」

「阿嫣,過來。」呂后慈愛的招手喚道,取了五色絲線,為張嫣系在雪白藕臂上,拍了拍道,「端午結五色縷,便可平安喜樂,百毒不侵了!」

張嫣瞧著臂上的五色縷,笑道,「這五色縷真有這麼神奇么?那阿嫣也要給阿婆繫上,讓阿婆也平安喜樂,百度不侵呀!」

呂后瞧著張嫣小小的雪白臉蛋,心情柔軟,「阿嫣?」

「嗯?」

她笑著將張嫣的手腕放下去,「你為什麼你只叫我阿婆,卻偏偏要叫陛下作皇帝阿公?」

張嫣怔了怔,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她想了想道,「因為阿婆只是我一個人的阿婆,而皇帝阿公卻是許多人的阿公吧!」

呂后唇角翹了翹,將張嫣嬌小的身子摟在懷裡,歡暢的笑了!

大夏殿中,剛從匈奴趕回來的和親使劉敬對著君王拜道,「臣見過陛下,願陛下長樂未央!」

劉邦箕踞於大殿上,抬頭道,「起來吧。」

「建信侯此去匈奴,覺得如何?」

劉敬從殿上起身,拱手道,「臣此次往漠北匈奴,途經河套,發現河套一帶散居著匈奴白羊、樓煩二部,最近處距長安不過幾百里,若以輕騎兵突襲,一日一夜便可抵達關中。關中定都日短,地廣人稀,若當真發生如此情況,只怕不足以抵禦匈奴人入侵。」

劉邦面上本帶著些笑意,聽著劉敬此語,神情漸漸肅然起來,負著手在殿中走了幾步,皺起眉頭,「劉敬,你既然察覺了這種情況,可有好的主意?」

「昔日東周式微,中原七國並立,這一格局維持多年並早已經深入人心,及至強秦雄起,雄踞關中,統一六國而定天下,其後二世倒行逆施,楚漢興起,到如今不過三十年時間。」劉敬一路行來,早已經思慮詳盡,此時胸有成竹,對著皇帝侃侃而言,「這些六國舊族後裔影響力尚未消弭,他們在地方上擁有眾多支持者和強大號召力,甚至在之前反秦起義的各支勢力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陛下興漢以後,出於平穩勢力考慮,選擇分封安撫而非打壓,他們勢力進一步壯大,尤其是齊國田姓各支和楚國的昭、屈、景三姓,更是其中中堅力量。也就給大漢埋下了隱患。」

「微臣想著,不若把齊國的田姓諸支,楚國的昭、屈、景三姓和燕、趙、韓、魏四國的後代以及其他的豪傑名家,遷徙到關中一帶。這樣便可強本弱末,既可充實關中,防備北部變幻,加快關中經濟的發展;又消弭了六國的殘餘勢力。可謂一舉兩得。」

遷豪強入關中?劉邦不由意動。平心而論,這是個好主意,對劉邦而言,暫解關中困局倒是其次,多年以來,六國舊族殘餘勢力如同哽在劉邦喉嚨的一個心結,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秦末逐鹿中原的多股勢力中,大多有六國身影在其後,名震天下的西楚霸王項羽,便是楚國名將世家出身,項羽扶持楚王后裔熊心為懷王,則天下景從,奉為正朔,由此便可看出六國局勢多麼深入人心。漢興以來,分封諸侯國多按六國舊例,且七個異姓王中有四個是故六國舊勢出身,劉邦面上雖不提,心中卻常引為大忌,多年以來暗地裡想盡手法希望削除六國在人心中的影響。

劉敬的這個主意猶如釜底抽薪,需知六國舊族之所以成勢,便是依靠當地群眾基礎和宗族力量,將這些自己引以為患的六國豪族舉族遷入關中,則他們便如無根之木,無水之萍,再也掀不起風浪來了。

「得卿一言,勝過十萬雄兵。」劉邦大喜,忽的沉靜下來,看著劉敬,神色複雜,「劉敬啊,你雖一意出於公心,只這些年來屢屢逆旁人之意,一力上書定都關中,得罪了朝臣;首倡和親,得罪了皇后和太子;如今又提遷豪強入關中,這可是連天下人都得罪了。此番事情若是做下,只怕日後落不得一個善果了!」

劉敬眼圈泛紅,翻身伏跪在地,「臣能得陛下這一句,便足夠了!」

「你既為朕百般思慮,朕豈又能不為你考慮。」劉邦大笑,轉身寫了一道詔書,命符璽御史趙堯奉了皇帝行璽蓋了,交付劉敬手中,「朕只要在位一日,便會保你一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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