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卿月彎了眉眼,笑道:「皇上也該明白,既然是頑疾,自然經年累月,想要藥到病除是不大可能的,但只要皇上堅持,假以時日定是能夠痊癒的。但現在的問題是,不過是小小的咳嗽,皇上為何放任它發展成為頑疾呢?難道皇上覺得玄術會保佑小毛病自己康復嗎?」
南宮霖反倒是愣了:「朕有誠心向上蒼祈福,自然有上蒼保佑,難道不會痊癒嗎?」
尹卿月哭笑不得:「皇上,如果只憑上蒼保佑您就會痊癒,那您還會每天咳成這個樣子嗎?古人云,盡人事以待天命,您只有自己照顧好了自己,上蒼看到您努力珍惜自己,才會保佑您的。」
她微微笑著,但目光里卻有不容置疑的認真:「這天下相信玄術的人何其之多,難道上蒼不保佑那些奮發自強的,反而要去保佑那些萎靡不振,不知努力,一心想靠著上蒼保佑來升官發財的人嗎?」
南宮霖陷入了深思,尹卿月的話有理有據,讓他不得不考慮她話中的道理。
尹卿月笑了笑:「皇上,如果您的朝堂之上出現了這種不知辦事不知自愛,覺得只靠佛祖保佑就能長命百歲加官進爵的人,恐怕您也容不得他吧?怎麼事情換到您身上就不懂了呢?莫不是當局者迷?」
南宮宸見南宮霖似乎要被尹卿月說動,心下不由得懊惱起來,這要是再任由尹卿月胡說八道下去,他還能通過玄術達到自己的目的嗎?只有在南宮霖只相信玄術的情況下,他才能藉由玄官達到自己的目的,如果南宮霖有了自己的主見,那麼玄官的話就不再如從前一樣對南宮霖有影響力了!
因此,他沉下臉來,故作輕蔑地看了一眼尹卿月:「醜女,你說來說去似乎都是些廢話吧?雖然你的確是伶牙俐齒,可是這一番大道理根本是無稽之談!難道在你眼裡,父皇是不知自愛的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咳嗽,難道還要人命不成嗎?」
「三弟這話未免偏頗,難道小毛病就不能發展為大病嗎?尹姑娘也是一片赤誠,姑妄聽之不可以嗎?」南宮嘯見南宮宸發難,不由得下意識的維護尹卿月,有些憤怒地開口。
「好了,宸兒你莫要太過胡鬧,尹氏女不過是想治好朕的咳疾罷了,你這般不容她說話,難道是想讓朕受這咳疾折磨一輩子嗎!」南宮霖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南宮霖拍桌子的動作有些激動,又引發了一陣咳嗽,一張老臉也漲得通紅。
南宮宸見狀,心知南宮霖已經有些動怒,不得不做出讓步。
他低下頭拱手道:「父皇息怒,兒臣知罪!」
說罷,他含怒的眼睛極快地瞟了尹卿月一眼,又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尹氏女,你還有什麼話,一併說了吧。」南宮霖見狀,便朝著尹卿月揚了揚下巴,一副「聽你說話是給你面子」的傲氣模樣。
尹卿月皺了皺眉,她不是很喜歡南宮霖這副高高在上的態度,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想要留在宮裡,還需要靠這個迷信的老頭。
她思及此處,心裡一陣厭煩,便低下了頭:「回皇上,其實卿月提及這件事的本意,是希望皇上面對一件事時,不要只看到關於玄術的部分,也要用理性的目光來審視一遍。」
「哦?難道朕對於什麼事不理智了嗎?」南宮霖拈鬚皺眉,又有些不悅。
這個醜女人似乎有點智慧,這話說的竟是一波三折,讓他時而驚訝時而讚歎,時而開懷又時而不悅,他倒是想看看,她又要說些什麼了。
「啟稟皇上,卿月是覺得今日這件驗身之事並沒有看起來這麼簡單,設想一下,若沒有太子殿下仗義執言,那麼皇上在震怒之下定會來不及細查就要了卿月的性命,若卿月無辜枉死,那上蒼該如何對待西澤?這天下萬民又會如何看待陛下?」尹卿月抬起頭來,淡淡笑道。
在談及這些陰謀詭計時,尹卿月並不似尋常的柔弱女子一般三緘其口,而是落落大方,侃侃而談,眸間更是閃動著自信及智慧的光芒,一時間又引得屋中眾人有些失神。
誰也沒有想到尹卿月這樣的醜女,竟有這樣令人沉醉的一雙眼睛!
南宮霖在尹卿月的有意誘導之下,不由得細細想了一想,覺得確實如尹卿月所說,一張臉登時變了顏色,憤怒的說:「竟有這樣的事!若不是朕明察秋毫,幾乎被矇騙過去了!究竟是誰幹的,朕絕不會放過他!」
尹卿月低著頭默默地翻了個白眼,這南宮霖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若不是她有意把這件事鬧大,南宮霖能有機會「明察秋毫」?
「那尹姑娘覺得,是誰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南宮宸瞥了尹卿月一眼,又把燙手山芋扔回了尹卿月手中。
「這是危害西澤社稷的事,照理應由西澤朝堂處理,怎麼三皇子反倒來問卿月?此非卿月本分之事,卿月不敢妄言。」尹卿月抬起頭嫣然一笑。
想讓她自己挖坑自己跳?沒那麼容易!反正這件事也只是危害你們南宮家統治,你們南宮家的人就自己鬧心去吧!
南宮宸語塞,半晌方道:「那歹人不選別人陷害,偏選了你,想來這件事也不能與你毫無干係吧!」
尹卿月眼中一亮,對著南宮宸幽幽一笑,她臉上的丑妝也因此顯得更加扭曲可怖,笑得南宮宸硬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阿彌陀佛,她等得就是這句話!
尹卿月並沒有反駁南宮宸,而是順勢點點頭:「三皇子所言甚是,雖然卿月暫時不知情,但這件事與卿月必定有所聯繫,所以卿月懇請皇上開恩,容許卿月在皇宮中住一段時間,待此間事了,再回落塵院。」
南宮霖皺了皺眉,有些猶豫起來,一方面玄官說落塵院中女子不得外出,但另一方面這危害西澤社稷的大事又不能不嚴肅對待。
南宮宸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有些意味深長的笑意來。要是尹卿月若是回了落塵院,他還真不大好下手,不過若是她留在宮裡,那他下手可就方便了!
南宮宸思及此處,便又站了出來,向南宮霖拱手:「尹姑娘所言甚是,兒臣也是如此覺得,事急從權,請父皇恩准!」
南宮嘯也知道南宮宸打的什麼主意,但若讓尹卿月回到落塵院,那麼她即使不明不白的死了,恐怕也沒人會知道,倒不如將她留在皇宮裡。
這樣的話,就算南宮宸想動些什麼手腳,在南宮霖的眼皮底下和他的保護下只怕也沒那麼容易!
這般想著,南宮嘯也站了出來,拱手道:「兒臣也覺得三弟所言甚是,請父皇以江山社稷為重,恩准尹姑娘所求吧!」
見到南宮宸和南宮嘯罕有的意見一致,南宮霖也就不再堅持,點了點頭:「即使如此,那就依你們所言吧,只是這尹氏女應該住在什麼地方?」
這時候,一旁被忽略多時的賴嬤嬤笑著開了口:「皇上不必憂心此事,既然尹姑娘是落塵院的人,不妨就搬到佛堂與老奴作伴吧。」
她笑彎了眼,也不看南宮嘯和南宮宸異樣的臉色,繼續說道:「一則佛堂是清靜之地,尹姑娘居住此間可沾得靈氣,能夠更好地為西澤祈福,二來老奴長年獨居佛堂,一個人未免孤寂,又無人交流佛法弘知,老奴看尹姑娘雖然容貌有些不雅,但談吐說話實在非同凡響,有意與之交遊,教學相長也是一番美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南宮霖細想了想,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要尹卿月能有個合適的地方住就可以了,至於是什麼地方,他並不關心。
這樣想著,南宮霖將目光投向了尹卿月,那目光里雖有探詢,但更多的是不容否定的堅持。
尹卿月是堂堂尹氏集團的少主,察言觀色的功夫自然是相當高,看出南宮霖的意思後她也並不反駁,住什麼地方無所謂,只要離這個三皇子遠遠的就成了。
她低下頭答道:「謝皇上恩典,謝嬤嬤厚愛,民女無異議。」
南宮霖點了點頭,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尹卿月抬起頭來,正和南宮嘯南宮宸望向她的目光對撞在一起,三個人神色各異,但心裡想的卻是大同小異:
驗身之事雖然虎頭蛇尾地結束了,但這場圍繞著皇權的權力之爭,才剛剛開始!
此時,楚靖成正立在窗戶旁,望著窗外的景色失神。
一旁的桌案上,鎮紙壓著一張描金雲龍紋宣紙,紙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大字「女人」。
此情此景,看得前來回報的冷峰和冷易面面相覷,楚靖成一向是個冷酷睿智,讓人捉摸不透的人,這幅模樣也時常有,但這紙上寫著「女人」兩個字,就讓這幅場景有些不倫不類起來。
冷峰嘴上一向沒有把門的,見楚靖成正在失神,估計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就偷偷跟冷易咬耳朵:「你說,王爺他到底是在想哪個女人呢?」
冷易皺了皺眉,向後撤了一步,怒視著冷峰:「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