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5章 販妖(二)

黑貓是有名字的,在很久以前,剛出生的時候,她的主人就給她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

慧慧。

算算時間,第一次被主人親昵地抱起來叫慧慧的時候,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九十七年。

慧慧和其他家貓過的日子差不多,悠悠樂樂過了十年,在主人的懷裡過了大半輩子。

主人家境貧寒,雙親走得又早。好在他寫了一手好字,靠賣字畫為生,日子倒是能堅持下去。

除了賣字畫,主人最大的愛好就是讀書。

在慧慧的記憶里出現最多的畫面,就是在帶著一絲寒意的晨曦中,半睡在主人的腿上。這時候,主人會輕聲朗讀著文章,一邊還會騰出手來,不時默默她柔軟的皮毛。

那個畫面,一直到現在,還深深烙在慧慧的腦海里。

曾經,她覺得,日子就是這樣。沒什麼多美好,也沒什麼差的,只是很平淡很平淡。

但是當她失去後,不知多少個夜裡想起那個畫面,她都會從夢中哭醒過來,淚流滿面。她願意用一切來換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但是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主人是在她十歲的時候死去的。

那個年代,談不上什麼兵荒馬亂,但日子也並不好過。

每每賣出幾幅字畫,主人都會分為三瓣:買書,貼補家用,以及給慧慧買好吃的好玩的。

後來一個平凡的下午,主人去賣字畫,到了黃昏時,本應該從小路那頭出現的主人沒有出現,而且從此也再沒有出現。

等了整整一天沒看主人,慧慧便出門去找。

她聽不懂太多人類的語言,即使她找到了很多很多以前見過的人,他們也在談論什麼。但是慧慧聽不懂,她越來越著急,她想知道主人的消息。

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那股強烈的慾望,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竟是漸漸學會了人類的語言。這也是她邁入修鍊成妖的第一步。

可惜的是,等她學會人類的語言時,已經沒有人再談論主人的事情。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那個無論颳風還是下雨,都會在橋邊賣字畫的英俊小生。

過了很久很久,慧慧找到了一座墳,上面刻在她主人的名字。

等她找到時,那座墳已經長滿了野草,看起來荒蕪一片。

慧慧默默打掃乾淨了主人的墳墓,和從前一樣,就睡在了主人的墓碑前。她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單純的覺得,就這樣睡在他身旁靜靜地死去,是種不錯的選擇。

可惜,她未能如願。

這時候的她,已經成了妖。

妖的壽命是長久的,慧慧在主人的墓前等了八十年,依舊沒有死去。

後來一個路過的和尚告訴她,她已成妖,想這般平靜等死,至少得百年。而貓有九命,她需要在這裡等九百年才能真正死去。

慧慧慌了,她不怕死,就怕死不了。

九百年,她等得了,時間等得了嗎?再過九百年,這裡還是他的墳嗎?

和尚勸她:凡事有因果,眾人皆輪迴。你的主人只是結束了這一世,他還會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只要不魂飛魄散,他其實就是永生。你既然等的百年,為何不試一試去找他呢?

慧慧動心了,她想要去找主人。

於是和尚一走,慧慧便舔了舔髒兮兮的毛髮,開始了漫長的流浪之旅。

她雖然是妖,但不曾認真修行過,不會法術,不會化形,只能靠著黑貓的模樣,穿梭在繁世之中。

可世界變化太大了。

從前的她也和主人出去過,那時候的街景,和如今的街景,完全是兩個世界。

而且她似乎忘記了,主人輪迴後,記憶已經不在,也變了姓名,變了模樣。茫茫大千世界,只憑一個人的前生,如何找到他的來世?

慧慧開始在全世界尋找,漫無目的的尋找。

她想,她有九條命,至少有九百歲的壽命。九百年,在這人間不斷的找,運氣足夠好的話,或許就碰見了主人。

憑著對這一絲渺茫的運氣,她毅然選擇繼續流浪。

或許是運氣照顧了她。

就在她流浪了七年之後,一個笑眯眯的男人找到了她。

和一般的人類不一樣,普通人類最多偶爾有幾個愛心泛濫的給她一點食物,摸一摸她。但是這個人類,卻和她說話了。

不是自言自語,而是很明確地在和她對話。

這個人,叫凡心。

「你在找人嗎?小貓咪。」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凡心的笑容讓慧慧覺得很是親近,聽到對方問題後,她下意識點了點頭。

本以為一隻貓如此表現,對方會有些驚訝。

但事實是,凡心似乎覺得一隻貓給一個人類回答問題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凡心再問:「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或許我可以幫幫你。」

慧慧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的只是主人前世的名諱。這一世,主人是否投胎為人,是男是女,她都不知道。

凡心似乎看出了她的窘境,抱起她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腦袋說道:「這樣吧,這座城市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如果他在這裡,我一定有辦法幫你找到他。」

慧慧終於動心了。

或許主人在這座城市的幾率不到萬分之一,但這個幾率已經是數十億分之一要大上了太多太多。

她決定試一試。

於是慧慧開口了:「謝謝你。」

凡心聽到黑貓口吐人言,不但不驚訝,反而笑得更加開心了。他摸著慧慧柔軟的皮毛,像是摸著孩子的頭髮,很是疼愛。

從那一天起,慧慧就跟在了凡心的身後。看著凡心為了她,到處打聽主人的下落。

那段時間,慧慧很感動。

直到有一天,凡心出門回來後,臉上有了難色。

慧慧關切地問了幾次,凡心這才說出原委。

原來,凡心是為一個組織做事情的。可是這一段時間,他一直忙著為慧慧奔波,組織里的人對他很有意見,考慮要不要踢出他。

慧慧自然不願意好心的凡心落得這個下場,連忙問凡心:我,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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