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前世今生(一)

朦朧的月光從灰暗的天空投下月影,幻化出一片奇異的灰白色,映照在輪迴客棧的街上,顯出一種說不出的奇異和美麗。

一張絕世傾城的臉,一雙冰冷無神的眸,就如千萬年沒有融化的冰,在月光下呈現出奇異的光芒,就好像,一盞孤獨而美麗的燭火。

她是燭兒,也是紅玉,此時她坐在輪迴客棧的門前,彷彿所有的光都彙集在了她的身上,又好像所有的光,都是從她的身上所發出,照亮了這本黑暗的世界。

她的眉頭略略皺起,獃獃的望著天穹,好像在思考著什麼,又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人的到來。

實際上,她已經這般凝視著半步多天空,不知有多少個歲月了吧,只是半步多雖然表面風平浪靜,卻只有她才看得到其中的波詭雲譎,難得,現在的半步多如此安靜,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黑色的大門瞬間敞開,一個男人緩緩的走了進來。

他渾身罩著一件黑色的長袍,將頭臉都包裹其中,陰暗的光線中,只露出兩隻閃著黑色光芒的眼睛,渾身都散發著一股陰沉冷冽的氣息,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死神。

他站在燭兒的面前,停住了腳步,這本是一個黑暗無光的房間,但燭兒的身上發著光,便映出了那人的臉龐,那是一個刀雕斧刻般的容顏,滿頭烏黑的長髮,陰沉的臉上罩著一層黑氣,但仔細看,卻是一個頗為英俊的中年男子。

「燭兒小姐久等了,剛剛處理了一些事情,還請你不要介意。」

燭兒看著這個人,並沒有露出怒色,坐在房間的中央一動沒動。雖然她莫名其妙的被人擄到這裡,關進這小黑屋,但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會來救自己的。

只是她的心裡也有一絲慌亂,她來這裡似乎已經有些日子了,雖然這裡無日無月,沒有天光,也沒有日升日落,但她知道,距離自己被擄至此地,應該已經過去了很多天。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她默默的看著那人,提出了三個問題。

那人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說道:「我可以告訴你,這裡便是傳說中的半步多,而現在我們所處的地方,叫做輪迴客棧,我帶你到這裡來,是因為,只有你才能給這裡帶來光明……」

他說著,忽然伸開手,在燭兒的面前便打開了一道黑色的大門,燭兒緩緩站起,滿面訝然,她看到那黑色的大門後面,仍然是一片無盡的黑暗世界,有濃黑如墨般的霧氣在翻滾涌動。

「這、這裡是半步多?為什麼半步多會是這樣?」燭兒驚訝的看著面前的一切,她邁步走向門外,便有光亮隨著她的移動,照亮了一小片的區域。

她卻早就聽說過,在三界的交匯處,有一個叫做半步多的地方,是一個三不管的地帶,在那裡,有許多神鬼妖魔共處,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無法再入輪迴。

但這個地方,怎麼會是一片黑暗的世界,沒有半點光亮?

據她所知,即便是在冥界,那一個死之國度,也是有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地,那裡雖然常年籠罩著一層無法驅散的濃霧,卻也不會如這半步多一樣,完全是一片黑暗。

比死還要可怕,令人恐懼的黑暗。

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瞬間就被什麼東西緊緊的抓住了,幸好,在她的身邊總是會有光跟隨,她一步步的走出這房間,踏入外面的黑暗世界,環目四望,只見這裡到處都被極其濃厚的黑霧籠罩包圍,完全看不見半點景物。

那些神鬼妖魔,難道就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嗎?

她暗暗想著,突然,在她的面前黑霧中,猛的探出一個巨大的骷髏頭,兩個如拳頭般大的眼窩中,閃著懾人的恐怖紅光,滿口森然白牙裸露在外,發出桀桀的怪笑聲,似乎就要一口將燭兒咬住。

燭兒心中微顫,低呼一聲,後退半步,身前黑影一閃,剛才那黑衣男子已經站在她的面前,攔住了那骷髏頭,冷聲道:「無妨,這只是一個骨魔,遊盪在半步多的黑暗之中,所有的靈魂都是它的食物,不過,這一次你找錯了對象。」

那骨魔還在猙獰怪叫,從霧氣中探出巨大的骷髏鬼爪,竟要向黑衣男子擊來,黑衣男子卻毫不在乎,只哼了一聲,面前的黑霧中就如同瞬間起了一道颶風,將那骨魔纏住,上下一勒一絞,便聽骨魔發出一陣喀拉拉的聲響,隨即只發出半聲不甘的慘呼,就已經碎成滿地枯骨。

那颶風在原地打了個旋,便捲起滿地枯骨,發出一陣異嘯,遠遠的飛向了半空中的霧氣中,轉瞬間就再無半點聲響,就好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燭兒獃獃的看著那黑衣男子,剛才也沒見他如何作勢,那猙獰的骨魔竟然就瞬間如摧古拉朽般被毀滅掉了,這個可怕的男子,究竟是誰?

即便是無定老祖,要消滅這個骨魔,恐怕也要費一點手腳吧?

「燭兒小姐,讓你受驚了,實際上,在這個鬼地方,你不必害怕任何東西,從現在起,半步多所有的神鬼妖魔,一律都要敬讓於你。」黑衣男子站在那裡,望著面前的無盡黑暗,雙手張開,便如同將整個世界都掌握在雙手之間。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找到我,他、他在哪裡,他現在怎麼樣了?」燭兒有些慌亂的問道,她隱約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面前這個男子的實力深不可測,而無定老祖一直遲遲沒有來救她,這正是個危險的信號。

她清晰的記得,那一天自己正在山中漫步,默默想著心事,卻被人從暗中偷襲,她也有千年道行,在那人面前卻不堪一擊,甚至還沒有看清那人是誰,就被擊傷擄走,等她再次醒來,便已經來到這裡。

「你放心,我對他並沒有什麼興趣,只要你答應留在這裡,我便不會為難他,更不會為難你。」黑衣男子古怪的笑道,那聲音聽起來,就好像千年不曾開口一般,如鐵片刮蹭,錚錚有聲,嘶啞難聽。

「你要我留在這裡,多久?」燭兒緊盯著他,緩緩問道。

黑衣男子沒有立刻回答,卻是歪了下頭,似乎在思索盤算著什麼一樣,回頭看了燭兒一眼,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道:「那可說不準了,可能幾十年,可能幾百年,也可能上千年,又或者,你永遠都要留在這裡。」

燭兒心中一驚,脫口道:「不行,請你現在放我出去,他……無定老祖一定會到處尋找我,如果你不想惹麻煩,就馬上放了我,這裡是半步多,屬於冥界的一個角落,不是我應該來的地方。」

黑衣男子怪笑道:「我知道,你本是佛前一盞油燈,已燃燒千年,才有了今天的道行,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你前來,須知,這半步多冰冷孤寂,是天地間一個異數,只有你,才能驅散這裡亘古不散的冥霧,讓這裡成為三界之中的一處逍遙樂土,讓那些孤獨無依的魂魄,都能有一個去處,免得魂飛魄散,這樣豈不是很好么?」

燭兒冷冷道:「好與不好,於我何干?我現在並非佛前油燈,我早已奉佛旨轉世下界,現在我的身份是燭兒,乃是天下妖魔群聚之無定鄉,妖魔之祖,無定老祖身邊的燭兒。」

「哈哈哈哈……」黑衣男子忽然大笑起來,但臉上神情卻並無多大變化,就好像那張臉孔上罩著一張面具似的,「我自然知道你是燭兒,也知道你是無定鄉的人,但無定鄉又於我何干?我只想讓你幫我,驅散這半步多的冥霧,給這個世界帶來光明,讓那些無法輪迴的神鬼妖魔的魂魄,都能有所歸依,這其實說起來,和你那無定鄉倒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無定鄉收留的乃是天下妖魔,我這半步多收留的,則是妖魔之魂魄,區別無非是人間冥界,天上地下,你在無定鄉也好,在半步多也罷,豈非都是一樣?」

燭兒忽然不說話了,這黑衣男子雖然怪異,說出的話卻是大氣磅礴,氣勢非凡,話中含義,果然如他所說,和無定鄉卻是異曲同工,只不過,一處在人間,一處在冥界。

「可是……我還是不能答應你。」燭兒只猶豫了一下,便搖著頭說:「我是無定鄉的人,不是半步多的人,更何況,我現在還沒有死,半步多的事,輪不到我來做。」

黑衣男子盯著她,嘴角微微上翹:「那如果你死了,是不是就肯答應我了?」

他彷彿在笑,然而那聲音卻嘶啞而又冷酷,透發出一股瘮人的意味,燭兒倒退兩步,渾身便已透骨冰寒。

死,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可是,卻又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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