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春深似海 第五節

「姓柳的夥計,你沒心沒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回到狐狸洞,水汐泱已經回來了,正站在河邊抱這那隻千年彩虹蚌,望著幽幽的河水踏著彼岸花海。夙墨有些驚慌,小心翼翼地守在不遠處,時刻都在等待吩咐。她沒扯住柳非銀,眼看著他信步走到她身邊喚了聲:「汐泱夫人。」

水汐泱冷笑一聲:「只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妖,叫什麼夫人?」

那高高在上的冷傲里是深不見底的怨恨與寂寞。柳非銀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夙墨,只覺得這小狐狸在別人面前活潑可愛的,唯獨在汐泱夫人面前就像被虐怕了,大聲都不敢吭,著實令人心疼。

「在下想請教下,這狼妖毒什麼時候能治好了?」

「這才幾日,我每日用狐血清你的魂,還沒嫌苦呢,你倒是嫌上了。」水汐泱抱著蚌轉身回了洞內,沒多會兒久冷冷地喊:「夙墨,把柳公子照看好了,否則你就去無垠地獄住上幾日。」

夙墨明顯地打了個顫,溫順地應了一聲面無血色的跪在洞府門口。直到月亮越升越高,汐泱夫人在洞中歇了,夙墨才放鬆口氣。隱約能聽到附近的冥鎮上傳來鼓點和嬉鬧聲,定是百鬼夜遊,趁夜暢快淋漓地玩樂的時候。

「夙墨,我們去鎮子上瞧瞧吧。」

夙墨想了想說:「也好,不過你要跟緊我,夫人不喜歡我去冥鎮上與那些鬼魂說話。」

柳非銀覺得水汐泱未免對這小狐狸太嚴厲了,在狐族裡,她這個年齡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吧。夙墨走在前面,大片的彼岸花浮在腳下,悲傷的香味逸散在空氣里。柳非銀抬頭望著缺了一邊隱隱約約泛著血色的月亮,心下微微的緊。

好在冥鎮的熱鬧沖淡了那一絲擔憂,他原本也是沒心肺的人。

夙墨也是愛玩的年紀,兩個人在軌鬼魂中看他們組成浩浩蕩蕩的長隊,跳著奇怪的舞蹈在冥鎮走街串巷,柳非銀好奇地轉身問夙墨;「這離七月七還早得很,這些鬼魂是在做什麼?」

「除了七月七,每年紅色月圓夜,鬼門大開也是夜遊日,這日吃的不是供奉的香火,紅月的光芒會讓他們覺得身心滿足愉快,忘記痛苦——這鎮上都是心愿未了不肯轉世的人啊。」

這時滿街遊盪的死狀各異的鬼魂中,突然迸出個綠毛鬼,一把抱住柳非銀不撒手。

夙墨嚇了一跳,柳非銀卻笑著擁住她,那綠毛鬼抬頭淚汪汪地瞪著他:「姓柳的夥計,你沒心沒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么?」

綠意吸著鼻涕,全身長滿了青苔,這冥間又潮又陰,一個樹妖真是為難她了。柳非銀用袖子擦著她碧綠的小臉,想起她那飛揚跋扈的模樣,心下也難受:「我哪能不管你們,我害的清明寢食難安,也害的秦毓丟了五百年的修為,一定會好好回去,我還得給你家公子養老送終呢。」

綠意聽著撲哧一聲笑了,帶著鼻音罵道:「呸,烏鴉嘴,愧對我家公子派我來找你,讓我守著你,生怕你有什麼不測,你倒是沒良心。」

在夙墨看來,他們是嘴上刻薄,卻是她見過的最有情有義的人。

而夫人幫人做事,要的東西也只有一樣,那就是修為,只為把那魂魄養全。  這樣的夫人跟有情有意的他們能相比,她真的無法背叛自己的內心,一把握住柳非銀的手臂說:「公子,你快跟她走,你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夫人為了那個男人的魂魄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綠意惱羞成怒:「這是什麼意思?」

她太了解夫人了,夙墨咬了咬唇:「我在夫人身上聞到了狼的氣味,跟你肩上傷疤的氣味是同一頭狼妖的。夫人一定跟狼妖見過面,只要能把那魂魄養成了,她什麼都肯做的。」

綠意做了那麼多年的妖,在妖的世界裡,從來都是把慾望放第一位的。    那位汐泱夫人亦是如此。

綠意握住夙墨的手,感激地看著她:「如果有一天你不願意呆在那個夫人的身邊,就來錦棺坊,我們家公子一定會歡迎你的。」

夙墨淺淺地笑,黑色的眼珠嵌在濃濃的夜色里。

沒等綠意拖著柳非銀走出冥鎮,在歡樂地夜遊群里,一個艷麗無雙的人如花瓣般從夜色中翩然而至。

夙墨嚇傻了,「撲通」跪下瑟瑟發抖。

「柳公子,恐怕你還不能走,我只答應秦大人給你解毒,可沒說解了毒你可以走。」

這是一頭幾千年修行的墨狐妖,綠意不過是個小樹妖,欺負小精怪也就算了,在她面前就算打個魂飛魄散,也救不了姓柳的夥計。

柳非銀微微一笑:「夫人,我跟你回去,不過你放了這小樹妖,她沒什麼本事,只會瞎嚷嚷,留著她繼續危害一方也不錯。」

綠意咬了咬牙,正待發作。

這時,一直跪在旁邊不言不語的夙墨突然抬起頭來大聲喊:「娘親!你就放了他們吧!娘親!」

原本冷傲美麗的女人聽了這一聲「娘親」,頓時目眥欲裂,完全忘記了身旁的兩個人,像瘋子一樣毫無章法的撲上去,左右開弓打她的嘴巴,帶著哭腔喊:「閉嘴!我打死你!誰是你娘親!你給我閉嘴!」

夙墨望著綠意的方向,輕輕地擺了擺手。

綠意剎那間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住即將噴涌而出的熱淚,一把拉住柳非銀,如風一般消失在冥鎮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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