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姬傳說 第十一節

「姑姑,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吧!求求你救救他吧!」

他已經不在了。

有幾年了。

月姬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全身冒著冷汗,額心灼熱疼痛。她起身去取了那件孔雀明姬送給她的羽衣,怔怔地發獃。

或者披著這件羽衣遁入夢境才是最好的吧。

原來孔雀明姬早已經給她鋪好了路。

這時外面的石門「嘎吱」地開了,裹得像棉花糰子一樣的小麟像陣風一樣刮進來,帶著哭腔吃住月姬的袖子:「姑姑,他快死了,你救救他吧!求求你救救他吧!」

「麟兒,你要救誰?」

「柳非銀!他叫柳非銀!」小麟忍不住大聲哭起來,「姑姑,他不能死!」

門外傳來「啪」的一聲,月姬轉過身,看見地上碎掉的茶杯,還有滿臉寒霜的白清明。

「兩個人互相瞪了半晌,一個咬牙切齒,一個寒徹心扉。」

還未到鎮上,就聽見風遠遠送來清脆的銀鈴聲。

暴風雪剛過,若不是有鈴聲指引,怕是一片茫茫雪野里,根本看不出山腳下還有一座鎮子。小麟家門口的兩條狼狗看見有人來,便自動乖乖兒地退到一邊。

屋子裡很暖和,柴火燒得很旺,而柳非銀躺在火爐旁,已經睡著了,雙手露在棉被外面,纏得不怎麼好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染到被面上。

白清明從未見過他如此凄慘,以往他都是穿著乾淨華美的白衫,做作地擺出玉樹臨風的造型。猛這麼一瞧,不知道是胸前的傷口,還是心臟在抽痛。月姬兩三步走過去,探了下鼻息,才回頭說:「沒大礙,不過是太累了,手傷得那麼重,像是發燒了。」

小麟不信,撲上去仔細檢查一番,茫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嘟噥著:

「原來他明明沒呼吸了……」

被小麟這麼一折騰,柳非銀也悠悠轉醒,睜眼看見白清明逆光站在門口瞧著他,眯著眼,很悲哀似的。

他是活生生地站在那裡,不是魂魄,也不是做夢。

柳非銀張了張嘴,卻冷笑一聲:「白老闆不用擺出這種模樣來,到底是要給誰看?是我自己追來變成這幅凄慘的樣子,是我活該,跟您有什麼干係?」

白清明又頷首,嘴邊擠出一個笑:「柳公子說得對,本來就跟在下沒什麼干係,跟在下有干係的人最後能有什麼好下場?柳公子倒真是聰明人,知道什麼叫迷途知返。」

兩個人互相瞪了半晌,一個咬牙切齒,一個寒徹心扉。

小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柳非銀明明為了他連命都要了,見了他卻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男人也是善變的。只是小麟很喜歡這樣的柳非銀,跟那個總是媚眼亂飛的溫柔公子不同。

他變得兇狠又決絕,她很喜歡這樣的他,覺得這樣的他,如此真誠。彷彿能觸摸到他的內心似的。

月姬去煎藥,白清明也隨行出門。

柳非銀見他這幅樣子,更是冷笑數聲,臉白了又青。

小麟蹲在他面前托著下巴,忍不住笑了:「你那麼擔心他,還罵他,你們人類真奇怪。」

柳非銀冷哼一聲:「不管怎麼說,你的血液里有一半流著人的血。本來是女孩子家,還扮成少年的模樣才是奇怪吧。無論怎麼看都是你奇怪。」

小麟搖搖頭:「我才不奇怪,我只是不想做人類的女人而已。」

「因為你娘親殺了你爹嗎?」

這座麒麟雪山的傳說不是空穴來風,傳說那女子殺了那隻麒麟,而她生下的孩子卻從沒有人提過。連小麟自己都不記得,只聽月姬姑姑說,麒麟綿羽已死的消息被靈鴉傳來,她趕到了山腳下的鎮子,正遇見鎮上的人把麒麟幼兒擺在香案上,要舉行血祭儀式。

而她的母親跪在香案前,與其他人一樣低著頭,看不出什麼傷心。

「我不想說這個。」小麟坐到一邊,兀自生了一會氣,見柳非銀不理他,才湊過去小聲說,「柳非銀,你是個好人,我喜歡你,可是姑姑不讓我喜歡凡間的男人,因為你們活的時間太短了,而我們麒麟又是只能認定一個人。」

柳非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假小子一樣的丫頭竟然滿臉都是粉嫩嫩的紅。

「對了,我有角的,雖然很小。」

「嗯?」柳非銀蹙眉,「那又能怎樣?」

小麟又把脖子縮回去,靜靜地咬了一會兒指甲,許久後才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說:「我可以把我的角給白清明,可是你能不能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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