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向前方有灰色的濃煙竄起的方向望去,心頭像是堵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雖然小爺不喜歡這個地方,也不喜歡這個國家的人,可是,他們是無辜的,他們也有親人,也有人在等著他們回家。」脆脆的童音從他的嘴唇里蹦出,話語成熟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六歲大的孩子會說出來的。
這不是凌小白第一次見到死亡,可是,他忽然間有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那種難以言狀的沉重感,讓他鼻腔發酸。
凌若夕正在營帳里和深淵地獄的人說著離開峽谷後要注意的事項,當她看見凌小白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回來時,立即止住話,「大致的安排我說得差不多了,你們切記,凡事以你們的性命為重,先出去吧。」
她揮揮手,這幫人立即閃人,從凌小白的面前走過,打過招呼後,便離開了營帳。
凌若夕隨手將鋪展在案桌上的地圖收好,坐在椅子上,蹙眉凝視著營長門口神情低落的兒子。
「你是準備在哪裡繼續擺造型,還是想過來和我說一說為什麼還不到半個時辰你就變成了這副樣子,恩?」她冷聲問道,話語算不上溫柔,但熟悉她的人,卻能從這隻言片語中,聽到裡面暗藏的絲絲關切。
凌小白忍不住打了個機靈,「娘親,寶寶這麼難過,你居然還忍心罵寶寶。」
有這樣做娘的嗎?這種時候,她難道不是該溫聲細雨的詢問他,關心他么?哪有像她這樣的。
「那好,你給我仔細說一說,你究竟在難過些什麼。」他最好是真的有特別的理由,不然……一抹冷色瞬間從她的眼底閃過。
「寶寶剛才看見有人犧牲掉了,就在那邊。」凌小白指著帘布外,弱弱的說道,神色愈發黯淡:「寶寶討厭戰爭,很討厭很討厭,如果不是因為戰爭,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死掉。」
「唔。」凌若夕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淡淡笑了笑,她的兒子真的長大了啊。
「娘親?」凌小白歪著腦袋,小臉布滿了困惑,「寶寶說錯什麼了嗎?」
「你還小,別學大人玩深沉,記住了,有人的地方永遠不會缺少戰鬥,人生本來就是一個戰場。」她緩緩起身,溫暖的手掌放在凌小白的頭頂上,用力揉搓了幾下,將他柔順的頭髮揉成了一個雞窩,看上去亂蓬蓬的,卻又分外可愛。
凌小白臉上的困惑更甚,「娘親,你能說些寶寶聽得懂的話嗎?」
她的話分開來每一個字,他都明白,可連在一起,他就怎麼也不懂了,人生和戰爭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嗎?
「將來你會懂的。」凌若夕收回手臂,沒有多做解釋,「既然你這麼同情他們,不如留在軍營中,照顧這些傷兵,你不是也想做點事嗎?」
這個想法一舉兩得,既打消他想要去前線送死的念頭,又能給他找點事做。
凌小白皺著眉頭冥思苦想了一陣,小臉糾結的擰成一團。
「你這是不願意?」凌若夕挑眉問道,嘴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剛才不是說討厭看到犧牲么?」
最拙劣的激將法卻讓凌小白瞬間上鉤,他緊握著拳頭,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誰說寶寶不樂意的?寶寶願意!」
「那就好,拜託你啦。」凌若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驟然間,凌小白有一種自己被委以重任的錯覺。
第二天,天空上小雨綿綿,暗水換上一身墨色長袍,叉著腰,站在先鋒部隊前方,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挨個掃過這些士兵,清點了人數後,大手一揮,準備行動。
一千騎兵威嚴的坐在駿馬身上,盔甲加身,由深淵地獄的一支小分隊率領,朝著峽谷的窄小通道迅速狂奔而去,馬蹄聲震動雲霄,連腳下這大地彷彿也在跟著微微顫抖。
凌若夕孤身站定在山脈之巔,神色淡漠,目送眾人消失在夾縫中後,她才猛地轉身,「按照計畫,準備行動。」
除卻騎兵營外,軍營中僅剩的士兵只一萬九千於眾,由她親自率領,埋伏在進入峽谷後的一處高地四周,這個地方,是伏擊的絕佳地點,以口字型將下方包圍,坡下,有三條通往山脈的道路,凌若夕將深淵地獄的安插在那兒,做伏擊的地點。
「他們真的會上當嗎?」於老半信半疑的呢喃道。
趴在蔥綠的灌叢中,高聳的草叢幾乎將所有人的身形掩蓋住,一眼看去,根本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草。
凌若夕放緩了呼吸,雙眼緊緊盯住下方的必經道路,神識向四周擴散,地玄巔峰的精神力,讓她能夠將整片山谷收納其中。
「就算他們不上當,只要靠近峽谷,我們便能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她輕聲說道,傳音入密。
趴在她身側的幾名武將連連點頭,「娘娘說得有理,只要他們進入咱們的攻擊範圍,就跟那瓮中之鱉沒什麼差別。」
一想到即將開始的反擊戰,這幫被壓抑了多日的將士一個個興奮得雙眼充血,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怎麼還沒到?」於老等了半刻鐘已經有些等不住了,他撥開面前的草叢就想往外邊看去,卻被凌若夕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心行事。」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差錯。
她太過凌厲的目光讓於老心頭有些發虛,點點頭,妥協了。
半個時辰後,峽谷外有強烈的玄力波動傳來,一股強烈的颶風呼地從山道外往裡邊刮入,凌若夕凝眉眺望,但除了那劇烈的玄力波動,她完全看不到前方戰場上發生的事,很快,就有短兵相接聲隨風傳來。
「開打了?」於老心頭咯噔一下,激動的站起身。
「要不我們去看看情況吧?」一直見不到先鋒部隊回來,武將們有些難奈不住,「說不定他們被北寧的人給纏住了。」
越來越強勁的玄力震動讓凌若夕不自覺皺起眉頭,拂袖起身,「你們原地埋伏,我去前方看看究竟。」
「我們一起去!」幾名武將立即出聲,想要和她一道前往。
銳利的眼刀咻地刺去,「去送死嗎?」
他們沒有修為,只能從下面的山道離開,誰也不清楚峽谷外的情況,萬一交戰激烈,他們貿貿然出現,豈不是會淪為活靶子?再說,從底下走,耗時耗力。
幾名武將老臉一紅,嘴唇動了動想要反駁,可偏偏在她暗藏威嚴的目光下,愣是沒這個勇氣。
「就這麼定了。」凌若夕不願多做解釋,她習慣了發號施令,腳下騰升起一團龐大的玄力,身影迅速劃破空氣,宛如一道迎頭劈下的凌厲刀刃,頃刻間,就消失在了峽谷上空,只留下那夾雜著玄力的微風,不但在空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