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醜陋的世界

他這是選擇性的遺忘掉自己偽裝的身份嗎?凌若夕眉心一跳,懶得同這個抽風的混蛋鬥嘴。

一行人離開小巷,在城市裡打轉了許久,才在一個極其僻靜,極其角落的地方,停住。

男孩指了指前方完全被孤立在城市角落的建築群,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我的家就在這裡。」

凌若夕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甚至有種瞭然。

「啊?這裡和外面完全不一樣啊。」暗水一驚一乍的叫嚷道。

如果說,塔斯克城的主城區,是繁華、乾淨、純潔的聖地,那麼這裡,就是站在它的背面,陽光無法觸及到的黑暗區域,骯髒、雜亂、破敗,凝聚了所有的污穢。

他的叫嚷讓男孩自卑的垂下了頭,他不安的搓著已經被洗到泛白的衣衫,「對不起,我家的情況真的不好,真的對不起。」

「這種事沒有必要道歉。」凌若夕涼涼的瞪了暗水一眼,然後抬手,拍了拍男孩的腦袋,「帶路吧。」

踏過一條充滿臭水的窄小巷子,男孩的家就到了,那是一個類似大雜院的地方,並不寬敞的院落中,不少穿著白衣,卻風塵僕僕,形象狼狽的老人們,坐在自家的民居外,談天說地。

「咦?小豆子回來了。」一個正在撥著玉米的老婆婆佝僂著身體從石階上站起來,她邁著蹣跚的步伐,走上前,凌若夕很懷疑,若是她多走幾步,會不會摔倒。

「老奶奶,我找到可以救爹爹的貴人了。」男孩激動的握住老婆婆的手,大聲的向她宣布著這個好消息。

老婆婆用著渾濁的雙眼,努力想要看清,站在門外的三人的樣子,雙眼艱難的眯起,「多謝貴人,多謝貴人啊。」

「不用謝。」凌若夕淡淡的笑笑,她做事從來不可能沒有回報。

「小孩,你的房間是哪一個?」暗水嫌惡的看了眼腳邊一灘剛剛吐出來的污穢,實在有些受不了了,媽蛋!他需要沐浴,需要洗漱!

為毛要讓他來扛這麼個一邊走一邊吐的病人?不知道他有潔癖么?

男孩這才剋制住心裡的激動,將他們帶進了家。

搖搖欲墜的木門吱嘎一聲合上,同樣也阻斷了外邊那些打量、好奇的目光。

凌若夕只掃了一圈,就對男孩的家庭情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這裡家徒四壁,所有的居家用品,都是破舊的,整個房間不足五平米,小得壓抑。

「貴人,快請坐。」男孩將染塵的木凳子擦得乾乾淨淨,親手端到凌若夕面前。

「謝謝。」她毫不在意身上的白衣會不會被灰塵染黑,自然的坐下,未曾流露出男孩所擔心的鄙夷與蔑視。

這讓男孩心裡愈發的感動,暗水將病人扔上床,粗聲粗氣的問道:「小孩,你家有水嗎?」他真的需要馬上做清潔,再繼續聞身上這股噁心的味道,他怕自己會吐出來。

「我,我這就去打水。」男孩難為情的看了看他衣擺上沾上的污穢,紅著面頰,衝出房間,沒過多久,就聽見他在院子里,向鄰居借著盆子的聲音傳來。

「怎麼會有這種地方,我還以為這座城池很繁華呢。」暗水一邊打量四周,一邊感慨道,在見到了男孩家的情況後,他心裡的那絲絲不願,頓時煙消雲散。

「越是光明,越是黑暗,光與暗,永遠是不可分割的,在一個繁華城市熱鬧的表面下,隱藏著的,必定是極其醜陋的世界。」話語淡漠得分外涼薄。

「再怎麼樣,也同我們毫無關係,不是嗎?」雲井辰坐在她身旁,微微一笑,明明是貧困潦倒的場所,卻在此刻,彷彿多了幾分貴氣,多了幾分明亮。

「笑得這麼蕩漾做什麼?」凌若夕沖他扔去一個白眼,對某人隨時隨地釋放荷爾蒙的行為極其不屑。

「本尊是在安慰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雲井辰朝她眨眨眼睛,秋波暗送。

「我需要你安慰?」凌若夕沒好氣的冷笑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需要他的安慰。

暗水下意識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將自己當作房間里的空氣。

「水來了。」男孩激動的聲音再度傳來,也阻止了他們二人的鬥嘴。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小臉盆,跨入房中,親手替暗水將那塊絲線泛出的毛巾用水浸泡過後,遞了過去。

「我自己來。」暗水總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子的負罪感,忙伸手接過。

「對不起,我們家很窮,沒什麼東西招待幾位貴人的。」男孩小聲說道,臉色略顯黯淡,他害怕好不容盼來的貴人,會因為他的貧窮,不願意伸手醫治他的父親。

「說說看你爹爹的情況,還有,為什麼你不肯找神殿的使者們幫忙,他們向來仁慈、寬容,知道你們有困難,必定會全力相助。」凌若夕輕聲問道,明明是誇獎的話,但總讓人聽出了一股子的諷刺。

男孩的腦袋垂得愈發低了,手指不安的來回搓動著衣擺,這是沒有安全感的潛意識動作。

「我必須要知道清楚,才能夠幫忙。」凌若夕說得義正嚴詞,她嚴肅的模樣讓男孩心裡的恐懼愈發大了幾分,回頭看了看床榻上,不停抽動、痙攣的男人,一咬牙,終是鼓足了勇氣,將所有的事,通通告訴了他們。

「爹爹他原本是負責替神廟添加香火的人,可是,卻因為不小心打翻了一個燭台,被趕出神廟,而且,還被監視官大人以褻瀆神使的罪名,重重的責難,將爹爹和我趕出了家,趕到了這裡,爹爹從那時候起,就被刻上了罪字,不被允許出入任何公眾的場合,我原來以為,只是這樣而已!可是,在半年前,爹爹就出現了這樣的癥狀,他開始不是這樣的……」男孩慌亂的向凌若夕敘述著半年前,男人第一次毒發時的樣子。

從最開始的輕微不適,到一次次的加重,再到現在,幾乎不成人形。

這分明是毒癮發作的明顯癥狀。

「我去求過神廟裡的所有人,可是,他們認出了我,說像我這樣的人,是罪人的血脈,根本不配得到光明神大人的恩賜。」男孩面如死灰的垂下了腦袋,神色分外倔強,那些飽受白眼與蔑視的日子,在他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些以前和藹可親,善良寬容的大人們,一次比一次醜陋的嘴臉,他更無法忘記,一次次失望,一次次心涼的絕望感覺。

雙手黯然握緊,一滴一滴殷虹的血珠,從他的指縫間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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