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在她的胸腔里不住蔓延,不住洶湧。
似乎是察覺到她起伏不定的情緒,雲井辰偷偷伸出手,在桌上探過,拍了拍她微微顫抖的手背。
「師傅讓我帶著小少爺快跑,我慌忙之下,就想把小少爺抱起來,結果,就有人闖進了房間,把小少爺給搶走了。」說到這裡,小一自責的紅了眼眶,兩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無助的滑落下來。
凌小白在他的手裡被奪走,對他來說,是一件完全無法逃脫掉責任的事,他怎能不自責,怎能不懊惱?
凌若夕呼吸一重,身側的氣壓明顯降低了不少,整個人似被一股冷冽的寒氣所包圍著,神色晦暗不明。
「之後……」小一明顯情緒不穩,哪怕他未曾將後來的事說出口,凌若夕也能夠猜到。
在見到凌小白被人奪走,絕殺等人勢必會拚死一搏,呵,也難怪,山寨會變成這樣。
她眸光驟然一冷:「敵人到底有幾人?」
「我不知道,真的,師姐,我當時根本沒來得及看清楚。」小一刷地一聲睜開眼,沖她哭訴道,「我只看見到處都是人,穿著白色紗裙的女人!他們的實力每一個都深不可測,師傅當時一個勁的拉著我跑,他護著我,身上中了好多下,最後就……」
「已經夠了。」凌若夕幽幽嘆息道,不忍心讓他繼續闡述下去。
不過,讓她想不通的是,為什麼神殿的人,會知道他們在山寨中?是誰泄漏了這件事?
眉心暗自皺緊,在小一哭哭啼啼離開大堂,準備回屋好好歇息後,凌若夕這才扭頭去看身旁的男人:「你怎麼看?」
對神殿,他的了解遠比自己深刻。
「若是身穿白衣,便該是神使的部下,神殿有一支秘密部隊,是專門用來懲罰,不願遵從神的旨意的信徒,在那個位面中,若是有誰不信奉光明神,便會被他們抹殺。」雲井辰面色陰沉,一字一字緩聲說道。
光明神?
凌若夕諷刺的揚起嘴角,「真的有人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么?」
在她看來,所謂的神,原本就是愚弄無知百姓的存在,都說神愛世人,可誰聽說過,神會屠殺不願信奉他的百姓?與其說這是神教,她卻反而覺得,是頂著神教名義的魔教才對。
「如果你從小就受到這種熏陶,自然會潛移默化的,將神殿視作信仰。」雲井辰不冷不熱的說著,語調淡漠,甚至隱隱能聽出一絲譏諷。
他的看法與凌若夕如出一轍,神?神的旨意?抱歉,這種東西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們唯一相信的只有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知道神殿的所在地么?」凌若夕轉眼間便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神殿在宣傳什麼,同她有什麼關係?她只知道,她們殘殺了她的同伴!欠了她一筆筆血債。
「當然,不過,若夕,以你現在的實力,就算勉強抵達第二位面,也不可能報仇成功的。」他說得極其鄭重,「本尊知道,你心裡的恨有多深,有多沉,但本尊希望你能夠看清你與神殿之間的差距有多大,有時候隱忍,並不是懦弱,而是另一種勇氣。」
凌若夕身體一僵,眼眸中瀰漫的殺意頃刻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她擰著眉頭,深思了許久,這才抬起眼皮,「以你的實力,可有把握對付神殿?」
她必須要弄清楚神殿真實的水平究竟到了什麼地步。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雲井辰眸子里的暗光頓時加深,深邃得好似夜幕下的大海,讓人琢磨不透,他緩緩執起桌上的茶盞,就著杯沿抿了一口,動作隨性,卻又不失高雅,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貴氣。
「你若打定主意要去第二位面,本尊能保證你安全回來。」這話的潛台詞是,他不能保證這筆血海深仇,是否能報復成功。
「你的意思是,以你的實力,對上神殿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凌若夕臉色微變,若是連天玄巔峰的他,也不敢把話說死,那麼,她想要報仇,要等到什麼時候?
雲井辰的話就像是一桶涼水,從她的頭頂上迎頭澆下,刺骨的涼。
「要不,本尊先行一步,前去神殿將小白帶回來。」雲井辰提議道,若他獨自一人前去,有七成的把握,能將凌小白救出。
可這話落到凌若夕的耳中,卻怎麼聽怎麼刺耳,她涼薄的眉梢朝上一翹:「你的意思是,我若一同前去,便是一個累贅?」
「本尊並未這麼說。」雲井辰不願她這般貶低自己,她的修為是怎樣提升的,他一清二楚,一個自幼痴傻,毫無玄力的女人,卻能在短短六年間,突破自身,且以近乎詭異的速度,飛升至紫階巔峰,這種事,天底下有幾人能夠做到?若她是累贅,是包袱,這世上可還會有天才么?「若非本尊離開神殿時,偷走了神族族長的秘葯,本尊的修為與你,也不過是不相上下的。」
「那是你的機遇。」凌若夕並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有任何的動容,越是實力高強,想要突破,就越是艱難,機遇、契機,是必不可少的。
「你也莫要妄自菲薄,若夕,你已經夠好了。」雲井辰嘆息道,伸手想要去拍她的腦袋。
卻被凌若夕仰頭避開,手指突兀的停留在半空,她冷聲道:「不,這還不夠。」
說罷,她面色陰沉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看也沒看雲井辰一眼,抬腳離開了大堂。
她還不夠強,至少,還沒有強大到能夠親手為自己的同伴報仇的地步!難道真的要花數年,數十年的時間,厚積薄發,隱忍痛苦嗎?
穿過迂迴的紅漆長廊,她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站在山寨外的空地上,眺望著前方,並排放置在山岩邊的黑罐,墨色的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青絲如群魔亂舞,在她的身後飛揚著。
正在打掃衛生的家丁們,眼觀鼻鼻觀心,只當她不存在,誰也不敢好奇的朝她看去一眼。
「如果普通的修鍊方法不行,大不了,就劍走偏鋒!」她不能等待,也不願等待,時光的殘忍,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再深刻的感情,再刺骨的仇恨,在經過歲月的流逝後,都會漸漸化作平淡,她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因為所謂的隱忍,而丟掉了此時此刻的覺悟!丟掉了此時此刻,想要為他們報仇的決心。
黯然的眸子,瞬間注入兩道耀眼的巨光。
這一刻,她已在心底悄悄做了一個決定。
入夜,凌若夕把自己反鎖在鬼醫的房間中,不停的翻看著他留下來的毒藥本經,以及他多年來的行醫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