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帶著愕然的尖銳質問,讓雲井辰忍俊不禁的笑了,「你說得這麼清楚,究竟是想提醒本尊,不要對你抱有任何旖旎的想法,還是在提醒你自己,你同本尊之間所謂的那些恩恩怨怨?」
他的眸光通透得宛如一面鏡子,那好似剝光了衣服,全身赤裸的感覺,再一次在凌若夕的心頭出現。
「你!」她有些無措,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難以言狀的惱怒。
「本尊真的不在意。」雲井辰目光幽幽,側過身,火紅的身影倚靠在長廊的護欄邊,外邊是明媚璀璨的烈陽,如同曝露般,直泄而下,將他的身軀籠罩在內,似度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淡色光輝,「就算你不動手,有些人,本尊也不會放過的。」
「恩?」凌若夕略感意外,「你是說你弟弟雲井寒?」
「啊。」他輕輕頷首,略帶欣賞的睨了她一眼,「本尊自問對他一忍再忍,甚至於,就連他在暗地裡做的那些事,本尊也故意裝作不知,給他成長的機會,給他搶走本尊地位的時間,可惜,他仍然沒有做到,心術不正,只會一些旁門左道,本尊對他的容忍已經到達最後的期限,這次,他犯下大錯,就算你不殺他,本尊也不會留下他的命。」
凌若夕頓時瞭然,「所以,就算我殺了他,你也能不在乎?」
「本尊反倒是要感謝你。」讓他不用親手殺掉曾當作至親的親人,即使她或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面對他的感激,凌若夕只覺得分外尷尬,這種滅了人家滿門,結果對方不僅沒記仇,反而還對她心懷感激的事,究竟是怎麼搞的?完全不符合科學和常理啊。
「不要為這種小事煩心,它還不值得你一直記在心上。」溫熱的指腹輕輕揉搓著她的眉心,動作輕緩且溫柔。
明明她是害他從此再也沒有家回去的人,是她害得他,從今往後在這世上再無親人,可諷刺的是,他居然還轉過頭來安慰她?
「雲井辰,你腦子果然有問題。」凌若夕沒好氣的拍開了他的手指。
「只不過是本尊的心裡,有比仇恨更為重要的。」雲井辰不在乎的笑笑,眸光卻極為鄭重:「比起記仇,本尊更在乎你,如今本尊可真成了孤家寡人,你若是心裡對本尊有一分不忍,一分愧疚,不如考慮看看,對本尊負起責任,如何?」
他故作曖昧的沖凌若夕眨巴眨巴眼睛,話意有所指。
明明是沉重的話題,明明是一筆血海深仇,卻在這一秒,變作了曖昧。
凌若夕額頭上不自覺滑下一道道黑線,「雲井辰,你能有那麼一秒,稍微給我認真一點嗎?」
她是吃飽了撐的,為什麼要去在乎他的感受?這男人恨不恨她,同她有什麼關係?
這麼一想,凌若夕頓時在心裡鄙視了自己一下,轉身就打算離開。
沒有人看見,她轉過身去後,面頰上浮現的那抹輕鬆笑容。
「對了。」身後再次響起了他喑啞邪肆的聲音,「這次本尊回來,為何沒見到雲旭?本尊不是讓他寸步不離的保護在你和小白的身邊么?」
腳下的步伐猛地停下,嘴角那彎笑,驟然僵硬。
「恩?」她宛如石化的背影,讓雲井辰心裡浮現了一抹不好的預感,面色微微沉了下來:「難道你派他去做別的事了?」
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說著這句話時,他的聲線有幾多顫抖。
該來的總歸要來,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凌若夕深吸口氣,緩緩轉過身,眉宇間涌動著淡淡的痛色,就連神色,也不自覺黯淡下去:「抱歉。」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讓雲井辰的心沉入了谷底。
好看的眉梢猛然皺緊,「幹什麼突然對本尊道歉?」
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個樣子,千萬不要。
只是,這老天爺最喜歡乾的,就是讓凡人痛苦,讓他們的噩夢成真。
「雲旭他,已經死了。」輕如微風的話語,緩緩傳入雲井辰的耳膜,讓他腦子裡嗡地一下,峻拔的身軀微微踉蹌,似是站不住腳。
他的神色從愕然,到不願相信,嘴角揚起一抹參雜了凄涼的強笑:「若夕,本尊不喜歡用這種事開玩笑。」
雲旭的本事他是清楚的,怎麼會突然死了?
「抱歉。」凌若夕苦澀的閉上眼睛,心尖泛起一股酸意,湧上她的鼻頭,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幾不可查的哆嗦著,似隱忍,似愧疚。
氣氛驟然間變得沉重,雲井辰的心裡,好似堆積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誰幹的?」他輕聲問道,雙眼裡有萬千暗潮正在洶湧,正在凝聚,渾身的氣息,危險得讓人毛骨悚然。
凌若夕張了張口,「是軒轅世家,當時軒轅勇與南宮玉聯手,抓走了小白,雲旭打探到消息後,獨自趕去,卻被軒轅勇殺害。」
她不願提及雲旭臨死前的樣子有多凄慘,更不願告訴他,雲旭的屍體曾被懸掛在軒轅府外的高牆上,惹來眾多百姓的圍觀。
「是么?」雲井辰強自笑笑,那股危險的暴虐氣息,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屍首呢?」
他看似平靜的反應,不僅沒讓凌若夕心裡放鬆下來,反而有種愈發不安的感覺。
「我將雲旭火化,骨灰在這裡。」她伸出手指,將衣襟內的錦袋取出,「我原本想將他葬入雲族,不過,沒有你的那個地方,大概他也不願埋葬其中吧。」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雲旭對雲井辰的崇拜與忠誠有多麼深刻。
為了他,他可以手刃親人。
為了他,他可以遵命留在自己身邊。
她想,他在死後,最希望埋葬的地方,是有著他最敬愛的少主所在的地。
「也好。」雲井辰微微一笑,「暫且先讓雲旭就這麼待著吧,待到他日本尊安定下來,再將他好好安葬,入土為安。」
他的平靜,著實讓凌若夕有些害怕,「你沒事嗎?」
「本尊應該有什麼事?」雲井辰懶懶的笑著,歪過腦袋,只是嘴角那彎笑,不達眼底。
那雙眼,冷得好似千年難化的雪山,冰冷、刺骨,更深處,有錚錚的血腥與暴虐,正在洶湧。
凌若夕欲言又止,她能體會,自己最信賴的人,突然間死掉,對於他來說,有多難受,又有多痛苦,想要安慰他,但她卻笨拙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你陪了小白一夜,回房歇息吧,瞧瞧這黑眼圈厚的。」雲井辰指了指她眼眶周圍的那層淡淡的黑色,關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