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立即去見老爺子,發現雲修又在老爺子屋內。看來老爺子跟他這麼多年不見,是真有說不完的話了。雲修見我進來,行了禮退出房去,我笑著對老爺子道:「爺爺和修叔都聊些什麼哪?」
「還不是他海外的那些奇聞。」老爺子眼中亮光一閃,「沒想到海外還有一番遼闊的天地,可惜爺爺這把老骨頭不中用,不能親自去看看……」
「瞧爺爺說的,」我笑著給老爺子倒了杯茶,「等爺爺養好了身子,爺爺想去哪裡看名山大川,我和諾兒都陪您去。」
「就你嘴乖。」老爺子心情很好,笑著打趣我,接過我遞上去的茶,嘆了口氣,「我這把老骨頭,該看的該享受的,都差不多了,以後有機會,你和諾兒代我去看看那海外風光,也當償了爺爺的願了。」
「爺爺一定能長命百歲。」我心中一酸,我身邊的親人越來越少,如果在這侯府,連老爺子都不在了……我不敢再想下去,露出笑臉,「爺爺,等你身子好些了,葉兒陪你回滄都吧。」
老爺子看著我,笑了笑:「你不喜歡京城么?」
京城……這裡有太多不好的記憶,朝堂的爭鬥又如此複雜,一不小心便牽連進去,實在沒有什麼讓我留戀的,唯一的牽掛,是玉雪山上的雲崢。我垂下眼瞼:「我更喜歡滄都,民風淳樸,可以遠離紛爭。」
老爺子微微一嘆:「丫頭,很多事情,我們都身不由己。紛急不是說遠離就能遠離的,你進宮一趟,朝中已經風雲變色了吧?」
「爺爺已經冬季吧?」九王被圈禁這麼大的事,雲家隱勢力的情報網只怕早就報給了老爺子。見老爺子微微頷首。我將宮裡和太廟發生的事,還有我自己的猜想跟老爺子詳細說了。老爺子神情平淡,我猶疑道:「爺爺,景王如今勢盛,我們還是由著他嗎?」
「你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嗎?」老爺子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我,「既然你懷疑皇上是用的疑兵之計。為什麼不等等看結果?」
我呼吸一窒。是呵,為什麼這麼心急?或者是因為關係到皇帝的生死,所以關心則亂?對於皇帝,我自己也不清楚對他懷著什麼樣的感情。我清楚的知道我的愛情已經毫無保留地給了雲崢,可是對皇帝,對這個我初入異世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子,我仍然保留了一份關心,不是對他的心意毫無感覺,只是我無力回應。
「侯爺!」雲德在門外叫了一聲。
「進來!」老爺子道。
雲德進了房,欠了欠身:「侯爺,少夫人,官媒拿了些畫像來,正在花廳里候著。」
那劉嬤嬤果真是個麻利人,動作這麼快。我看了老爺子一眼,笑道:「爺爺,我去看看。」
老爺子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道:「丫頭,讓你費心了。」
「這是應該的,爺爺。」我坦然地笑了笑。「也許不用多久咱們侯府就有喜事了。」
小紅推我去了花廳,劉嬤嬤見我進來,趕緊起身道:「給榮華夫人見禮!」
「是,夫人。」劉嬤嬤拿起一幅畫卷,走到我面前。「妾身照夫人的吩咐,選定了六戶人家的千金。分別是戶部郎中李冠廷大人的千金李心怡,翰林院修撰林冠行大人的千金林雅雲,還有汝南周家的婉婷小姐,宣儀白家的苓雪小姐,以及『天馬行』金家的千金金鑲玉,『福祿』珠寶金行的千金富珍珠……」
「福祿?」我微微一愕,那不是富大康家么?驀地想起富大康還有七個姐妹,四位姐姐已經出嫁,還有三個妹妹待字閨中,不會這麼巧吧?
劉嬤嬤見我的表情,以為我是對富家千金有意,趕緊拿出她的面卷:「榮華夫人,富家雖然是商戶,可也是我們天曌國數一數二的大商家,這位珍珠小姐雖是庶出,但生母早亡,自幼便由正室夫人養育,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品貌端莊……」
「富家不是在滄都么?」我淡淡地打斷她的話,「怎麼你也有她的畫像?」汝南周家和宣儀白家也都是偏隅一方的世家,宣儀白家還是雲崢的母族,不過這些大世家,旁枝太多,京中也有散落,倒不一定全是守在宣儀。
「夫人,戶籍司的官媒錄里不止有京官和駐全國各地文武外官千金的資料,還有各大世家千金的檔案,年年更替,主要是為了皇上選秀,官家擇婚,便於查檔,擇優而錄,大商戶千金也可將小姐們的檔案存入官媒錄。」劉嬤嬤解釋道。
「原來如此。」我笑了笑,接過富珍珠的畫像,見畫上畫著個穿金戴銀的少女,模樣倒生得漂亮,就是那身裝束掩了氣質,想來富家鄭重其事,過於注重將家財雄厚展示出來,倒是有幾分本末倒置了。
「白家的千金就不用看了,把周家千金的畫像給我看看。」我讓她收了畫像。白家是雲崢的母親白玉瑾的娘家,是宣儀的五代世家,既有適齡的女兒,上次選秀理當收到花貼才是,怎麼會有畫像遺漏在官媒錄?不過這不是我否決掉白家的原因,當年雲崢的母親雖然是誤中奸人之計才讓人勒死了綺羅,不過安遠兮的生母死在她手上也是事實,再讓他娶白家女兒,情何以堪?
汝南周家也是世家望族,打開周小姐的畫像,見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拈著一朵芙蓉站在樹邊微笑。看了邊上的資料,我有一絲恍然,笑道:「白家和周家的千金是否都未及笄,所以才沒有收到選秀花貼?」
「夫說得不錯,」劉嬤嬤見不看白千金的資料,也識趣地只說周婉婷的事,「周家的婉婷小姐今年十五,明年三月及笄,所以錯過了這次的選秀。夫人若中意周家,可先下聘,明年周小姐及笄之後,再行迎娶。」
天曌國的風俗是無論男女,都是十六歲舉行成人禮,男了行冠,女了及笄。我點點頭,讓她依次再把那幾位千金的畫像一一展開,李家千金端莊柔媚,林家千金斯文雅秀,金家的千金倒是讓人眼前一亮,卻見畫上一個身著紅衣的美貌姑娘,騎在一匹駿馬之上,眉目之間透著一股英氣。這才想起「天馬行」金家控制著整個天曌國的販馬生意,與辰星國和曜月國也生意往來,金家的女兒如此颯爽,也不奇怪了。我滿意地點頭,金鑲玉,名也好聽,俗到至雅。劉嬤嬤果真是精挑細選了的,這些小姐個個都出色,只消雲家再分別落實每位小姐是否人如其畫即可。
「謝謝你,小嬤嬤。」我看完畫像,讓寧兒拿了賞銀給她,笑道,「這些畫像且留在侯府,等雲家選定哪家的小姐,再托劉嬤嬤作媒。」
「少夫人!」馨兒踏進花廳,「二少爺有事要見您。」
我怔了怔:「請他進來。」轉頭對劉嬤嬤道:「劉嬤嬤,你先回去吧。」劉嬤嬤施了禮退出去,正撞到安遠兮進門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驚艷之色,卻也不像別的媒婆那樣多事,誇了幾句「英偉不凡」之類的話,只施了施禮,就離開房間。
安遠兮卻不看她,只是上前道:「寧兒,小紅,你們先出去!」
寧兒聽話地出去,小紅卻看著我不出聲,我輕聲道:「你先出去!」小紅看了安遠兮一眼,有些不情願地退出去。我轉眼看他:「你……找我何事?你先坐下吧……」
自從知道安遠兮就是鬼面人之後,我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如果他是單純的安遠兮,我或者可以和他一直這麼客氣而疏離地保持著場面上禮儀,可他現在不僅僅是安遠兮,他還是鬼面人,是三番四次救我於危難的鬼面人,他還是諾兒的采生人,我的性命,甚至諾兒的性命,都是他救回來的。對一個多次救過我的性命的人,我還能這樣冷淡客套嗎?
「大嫂不是想知道景王身邊的暗樁傳來那條消息的真偽嗎?」反倒是安遠兮比我坦然自若,他坐下來道,「我已經查清了。」
「真的?」我趕緊道,「那消息是真是假?」
「消息屬實。」安遠兮點點頭,「無極門確是景王暗中培植的勢力,前門主楚殤不過是聽命於他的棋子,不過這棵棋子勢力越來越大,景王漸漸控制不住,所以起了殺心,蠱王設計給楚殤種下了蜘蛛降,在朝廷因壽王一案搜捕他之時,引發毒降,被官兵亂刀砍死……」
「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的話,閉上眼睛。想到曾聽月娘形容是殤身上那些恐怖的傷口,心中一抽。我曾經那樣恨那個男人,那個帶給我傷害和屈辱的男人,我以為聽到他的死訊我會拍手稱快,可不是的,沒有人生來就是惡人,在知曉他的身世經歷之後,我不是不同情的,只是我固執地不肯在月娘面前承認。我們的恩怨,已經隨著的死亡了結;我對他的恨,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化;而他對我的傷害,也早被雲崢用愛撫平。如今再想起這個男人的時候,心裡竟有幾分悵然,我自己也無法理清這種百味糾纏的複雜心情。
「大嫂認識這個人?」我聽到安遠兮帶著幾分探詢意味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向他,他的眼神中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異色。我吸了口氣:「你說楚殤?」
「是。」安遠兮定定地看著我。我轉過頭,無意識地望著前方的地板,輕聲道:「是。我認識他。」
「大嫂怎麼會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