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腿傷,隨著眾人一起踏進太廟大殿的大門。
大殿的大門已經修補好了,殿內的光線比我上次進來時明亮得多,加上我恢複了視力,所以把這殿內的情形看得很清楚。四壁上懸著天曌國歷代以來的君主畫像,前方正殿是呈階梯狀的巨大神龕,供著歷代皇帝的牌位,神龕前有一大鼎,鼎前的地板上有我上次見過的類似太極八卦圖的圓形圖案,圖案正中背對大門盤腿坐著一個人,正是當今天子。空蕩蕩的大廳里,除了盤坐在地上的皇帝,右側還站著四五個人,一位是我曾在關押寂將軍的地牢里見過一面的司天台監正,另四位卻身著太醫的官服。
眾人看到皇帝靜坐在大殿內,個個都不敢出聲了,只在踏入殿門一米處站著。九王見皇帝好端端的,眼中閃過一抹喜色,景王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我蹙起了眉,無暇理會他們那些,思緒被另一件事佔住了,記得我上次進來,這圓形圖案正中明明有一個數級高的平台,眼下卻消遙俐無影無蹤,彷彿這殿內從未有過那樣的建築。圓型圖案外圍八方的黑木人俑和圖案四個圓點處放置的奇特玉哭,統統不見了蹤影,我咬了咬唇,皇帝撒去了護身的陣法,莫非護國神鼎的靈力已經恢複了?想到這裡,心中倒是一松。
皇帝不說話,眾人的眼睛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太醫和司天台監正,這幾人卻似老僧入定一般,垂著睫,面無表情,望也不望這邊一眼。景王咬了咬牙,向著皇帝的背影跪下去:「臣君慕玄叩見陛下。」
九王和朝臣也紛紛跪地,拜見皇帝,我也只得跟著跪下去。半晌。盤坐在前面的皇帝既不動也不出聲,把一干人等晾在那兒。景王抬眼看了皇帝一眼:「臣君慕玄……」
「朕知道你跪在那裡!」皇帝突然出聲了,聲音不大,語氣卻冷淡和不耐煩,「不用王叔提醒。」
景王的頭伏得低了些,不敢出聲了。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我猜測景王心中一定憋氣得很,幾個第臣都是老成了精的,見勢不對。個個都不敢出聲,九王更是一言不發。又過了半晌,皇帝才道:「王叔,你帶這麼多人來見朕,所為何事?」
景王被點了名,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回皇上,京中流言有人妄動護國神鼎。臣等擔心皇上的安危,所以才驚擾皇上為民祈福……」
「王叔現在看到了,朕有何危?」皇帝淡淡地道,「京中有流言,王叔不知先安撫百姓,卻勞師動眾地帶著朝臣去驚擾太后,真是主次不分!」
「臣魯莽,請皇上恕罪!」饒是景王再不甘心。也只得向現實低頭。九王道:「皇上,王叔也是心繫國家社稷和皇上的安危,請皇上念在王叔一片忠君愛國之心,不要責罰王叔。」
九王的求情聽在景王的耳朵里,就不是個滋味了。但他此時也不敢多說什麼。皇帝靜了半晌,緩緩道:「朕也沒有深責王叔的意思。」只聽九王接著道:「皇上,剛才接到急報,北疆邊關報急,烽火台上狼煙四起,請皇上回宮主持大局。」
「朕為天下百姓祈福,詔告天下要七七四十九日。如今數日而返,豈不是失信於天下!」皇帝的聲音越發緩慢,「朕既將監國一職交予你,難道你就如此不堪重任么?」
「皇上恕罪,臣弟惶恐……」九王趕緊伏地道。皇帝的語氣越發奇怪起來:「朝中的事,朕讓你全權負責,北疆告急一事,由……」
終於眾人都覺出不對,幾乎同一時間,抬頭往皇帝看去,卻見皇帝的身子已經軟軟地癱倒在地上,幾個太醫已經衝上前去,兩人將手指搭到了皇帝的手腕上。「皇上!」景王大呼一聲,也顧什麼君臣之禮了,立即站起來衝過去,其他人也圍了過去,頓時殿內一片驚怒之聲。「皇上……」「皇上怎麼了?」「太醫,怎麼回事……」我趕緊拖著傷腿跑過去,觸目所及,駭然大驚,卻見皇帝雙目緊閉,臉色慘白,氣若遊絲,唇角掛著血漬,胸前斑斑點點染著一片猩紅的血跡。兩個太醫臉色慘白地號著脈,一個翻看著皇帝的眼白,另一個掏出一顆藥丸塞到皇帝的嘴裡,那葯轉瞬便被皇帝嘔了出來。幾個太醫的額上帶上冷汗,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景王一把抓起一個太醫胸前的衣襟,怒道:「皇上到底怎麼了?快說!」
「回景王殿下,皇……皇上……」太醫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哭腔,「怕……怕是不行了……」
我的頭「嗡」了一下,頓時亂成一片,怎麼會?他不是什麼都布置好了么?他應該安全無虞才是,他應該為自己處處打算周到才是,怎麼會……不行了?
「什麼?」眾人大驚,九王也抓住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快說!不然本王立即殺了你們……」
「九皇侄,殺了他們,好讓皇上找不到太醫診治么?」景王掃了他一眼,陰聲道,「你安的好心!」
「王叔這是何意?千翌只是擔心皇兄,一時情急……」九王抬眼瞪著景王,開口反駁。卻聽到一人沉聲道:「兩位王爺請勿爭吵,讓劉太醫把話說完。」
說話的是隨景王一起來的四位重臣之一,丞相陳松南。蔚相倒台後,皇帝將丞相一職一分為二,由這位陳大人擔任了左丞相之位,今天來的另三個人當中,李政哲擔任了右丞相之位,加上兩位尚書大人劉奎瑞,許智文,皆是三朝重臣,門生遍天下,卻是朝廷的中立派,從不摻入皇權之爭,他們做官做得太久,深諳為官之道,處事圓滑,對朝廷有忠心,卻又過於明哲保身,換而言之,誰做皇帝,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區別,所以無論誰在上位,都不會去動他們。因此當初皇帝在蔚相倒台,朝堂動蕩的時候,從他們中間選了陳松南,李政哲做丞相,滿朝文武竟無一有異議。
此時這位丞相大人面帶憂色,皇帝如果出事,朝廷必定亂成一團,這不,眼前這兩位王爺就已經吵上了,所以也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右相李政哲也面帶不悅地看了兩位王爺一眼,對太醫道:「劉太醫,皇上到底怎麼了?你別急,慢慢說。」
「回丞相大人,皇上他……」劉太醫抹了抹額上的汗。聲音有些發顫,「皇上之前聽聞邊關告急,就已經急怒攻心,咳出血來了,剛剛硬撐著跟諸位大人說了這麼多說,實在是撐不住了……」
「我是問你,皇上到底是怎麼了,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李政哲臉色沉下來。劉太醫抹了抹汗,抬眼看了一直立在旁邊的司天監正,那位監正大人上前一步,臉色蒼白地道:「下官來因丞相大人的話吧。」
眾人的目光都盯向他,地監正大人額上也不禁見了汗:「皇上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啟動了護國神鼎,為了恢複神鼎的靈力,皇上一直用心頭血祭養神鼎,可是皇上因為失了神鼎的靈力護佑,被人施了極邪惡的牽魂降術,所幸有神鼎剩餘的部分靈力守護,未至心神大亂,但全身的經脈受到重創,還受了極為嚴重內傷,下官和諸位太醫,這些天一直在幫皇上調查,可是剛才聽到邊關告急,皇上心神大亂,當即就咳了血,又強撐著和諸位大人說話,所以才會……」
怎麼回事?瑪哈不是沒有進殿就已經走了么?還會有誰再跑來下降?難道那日我被瑪哈抓走之後,太廟之中又生變故,所以寂將軍明明已經解了降,竟然還是死了。腦子紛亂一片,心中又悶又痛,我望著皇帝蒼白的面容,感覺快要透不過氣了。
眾人之中除了景王,想必都是初次聽聞牽魂降之名,便是護國神鼎能解降毒,只怕不是皇族之人和像傅先生,段知儀或司天台監正這樣的修行之人,根本不可能知曉,司天台監正也未多言解釋,所以眾人皆是一臉茫然之態,不斷追問,等到眾人將監正大人的話弄懂之後,皆是又驚又怒又懼,只有景王神情莫測。九王質問道:「難道皇上就沒救了嗎?劉太醫,你們幾位都是太醫署執事,醫術精妙,竟連皇上的傷都治不好?」
劉太醫顫抖道:「皇上是被天下間最陰毒的邪術所傷,受傷之前,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如果不受刺激,安心靜養,內傷尚可痊癒。可是,全身的經脈卻無法治癒,便是傷好之後,也會四肢無力。全身無法動彈。如今急火攻心,邪風入腦,隨時有可能……即使是醒過來,只怕也識不得人……」
許尚書也罵道:「沒用的東西,來人,把皇上立即送回宮,再找別的太醫診治!」
「萬萬不可!」幾位太醫立即跪到地上,「大人,現在萬萬不可移動皇上!」
「這又是為何?」李丞相道。劉太醫道:「此時皇上龍體極為脆弱,別說路上的顛簸會加重皇上的傷勢。就是要將他移到馬車上,可能就會……」
卻聽景王揚聲喚進了候在殿外的心腹侍衛:「玄虎,你也略通岐黃之術,你幫皇上把把脈,看太醫所言是否屬實?」
那玄虎聞言蹲到皇帝身側,把了脈,再快速在皇帝全身各處快速地移走揉捏,片刻起身對景王道:「皇上身受極重的內傷,脈搏微弱幾不可判。全身經脈盡斷,治癒的可能幾乎為零,就算是傷好……」那侍衛遲疑了一下,景王道:「如何?」那侍衛沉聲:「就算是傷好,也會全身癱瘓,成為廢人!」
朝臣們硬生生抽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