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侯府,踏進大門,義管事迎上來:「少夫人、二少爺,你們回來了!」
「嗯。」我淡淡地應了聲,見他似乎還有話要說的樣子,「什麼事?」
「曜月國的使臣烏雷王子差人送了份禮給少夫人。」義管事低聲道,「我送到少夫人房裡去了。」
「禮?」我皺了皺眉,心中嘆了口氣,這烏雷,看來是要展開他的追求攻勢了,「知道了。」
轉頭看了安遠兮一眼,我垂睫道:「昨晚謝謝小叔幫忙,小叔累了一晚,早些回房休息吧。」
他靜靜地看著我,靜了片刻,才道:「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大嫂儘管吩咐。」
我抬眼看他,一時無語。當年在滄都,我事事皆會與他商量,無論我想到些什麼新奇點子,最後將它們付諸實施的人,卻是他,現在想來,其實當年並不是我給了安遠兮一份工作,反而是我事事都在依賴他,那時候,我或許有看不順眼他的迂腐,但交給他辦的事情,我總是放心的,因為我心裡其實是信任他的。而現在,我們之間那份信任還存在嗎?從他莫名其妙地離開我那一刻起,他有了自己的秘密,絕不想我知道的秘密,而我自己,也有太多難言之隱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兩個背負著各自秘密的人,相處都是小心翼翼,談什麼信任?安遠兮,你想如何呢?你明知道,就算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毫無芥蒂地回到從前那樣的親近和信任,我們,其實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路人而已。
他似乎從我的眼神中看懂了什麼,垂下眼瞼,將眼中一抹莫測的神色掩沒,低聲道:「我先回房了,大嫂……」
「小叔慢走。」我欠了欠身,他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我嘆了口氣,對身後的鐵衛道:「雲乾,你跟我過來。」
行至書房,卻見雲兌立於門外,見了我微微欠身:「少夫人!」
「進來再說。」我先踏進書房,難道沉諳和賽卡門那裡有什麼變化?我讓雲兌安排人去盯著他們兩人,此際雲兌在這裡,必然是他們有什麼事。
留了雲乾在屋內,我支退了其他人,待我坐下,雲兌才對我道:「少夫人,昨天皇上讓人請了寂夫人進宮。」
「昨天?昨天什麼時候?」我蹙眉,皇上放出寂將軍受重傷的消息,派人請賽卡門進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皇上為什麼要放出寂將軍受傷的消息呢?這種時候,放出這種消息,朝堂之上必定多加揣測,若是落到政敵耳里,豈不是不妙?或者,皇帝是有意放出這樣的消息,那寂將軍受重傷的事,莫非有假?
「昨日傍晚,寂夫人隻身一人雇了馬車想出城,結果被皇上的人截住,請進宮了。」雲兌道。
「她想出城?她想去哪裡?」我淡淡地道,毫不懷疑雲兌能給我答案。
「寂夫人稱是想去觀音寺上香。」雲兌道。
「那易沉諳呢?」我垂下眼瞼,輕聲道。
「易公子昨日清晨就出城了,去了城郊的十里亭,一直坐到天亮,今晨才回家。」雲兌回答得很詳細。我抬眼看他:「易公子可帶了行李?」
「是。」雲兌點頭,「易公子隨身帶了一個包袱,是騎馬去的十里亭。」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你繼續讓人盯著他們,先出去吧。」
賽卡門出城,是去見沉諳吧?是為了話別?還是想一起離開?恐怕後一個可能居多,若只是話別,沉諳既已決定離開,今晨又為何回來?必是因為昨日沒有等到賽卡門,心知事情有變,才回來的吧?
賽卡門對寂驚雲下降,還得在他身邊催眠,才能達到不露聲色地控制寂驚雲的目的,她的任務沒完成,怎麼就急著想走?莫非是真的捨不得易沉諳?她花了那麼多心思,還賠上自己的清白才得以接近寂驚雲,又怎會為了兒女私情壞了這麼久以來的部署?莫非這當中有什麼變化?所以賽卡門才會想走?
雲兌退出房,我看著雲乾,道:「你告訴我,那道傷口有什麼異樣。」
我昨日見他驗屍時的表情,已知蔚彤楓受的傷不是那麼簡單。雲乾道:「昨天那位大內侍衛身上的刀傷,傷口處有明顯的凍傷痕迹,江湖上只有一把刀,傷人之後會造成這樣的傷口。」
「是什麼刀?」其實我心裡,已經隱隱有了一絲預感,在昨天雲乾說到江湖上用刀的高手幾乎沒有人勝得過寂將軍的時候,我就產生了一點懷疑,不過,我不敢推想下去,如果我懷疑的是真的,那這件事就太複雜,太可怕了。莫非,這就是賽卡門知道會發生的變化?
「是寂將軍的冰魄刀。」雲乾的話證實了我的預感,我閉了閉眼睛,果然,果然是……我果然沒有猜錯。
「你的意思是,昨天那個大內侍衛身上的傷,是寂將軍造成的?會不會是別人也有類似的兵器?」我追問了一句,其實心中已經肯定。雲乾搖頭道:「寂將軍的冰魄刀是天下奇兵,別的兵器很難仿照它製造的傷口,而且冰魄刀有『鎮魂刀』之稱,是指寂家列代祖先用冰魄刀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立下數不清的汗馬功勞,皇上恩准他佩刀上殿,所以向來刀不離身。」
所以根本也不會有其他人拿了他的刀去殺人,難道我大哥真是被寂將軍殺死的嗎?為什麼?這當中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若我大哥真是被寂將軍所殺,我該怎麼辦?我還能信誓旦旦地發誓一定要為他報仇嗎?
我慶幸蔚藍雪此刻已經走了,若她的靈魂還與我同住在這具身體里,只怕我更難抉擇。我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雲乾,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想起皇帝今天還要我帶段知儀進宮,我揉額頭的手停下來。看來我的疑惑,只有一個人才能解答了,如果蔚大哥的死真的與寂將軍有關,他總要給我一個說法。
我喚了小紅進來,扶我回房沐浴更衣,又讓人通知段知儀,讓他穿戴整齊準備跟我進宮。洗完澡出來,坐在妝台前讓寧兒幫我梳頭,我才無意間瞥到擱在一旁桌上的禮盒:「那是烏雷王子送來的東西?」
「是的,少夫人。」寧兒見我皺了皺眉,笑道,「少夫人,要打開看看嗎?」
「不用了。」我轉過眼,淡淡地道,「幫我梳頭吧。」
我的髮髻一向梳得簡單,自從眼睛不方便之後,就更簡單了,常常只是用一支簪綰了頭髮了事。就算是進宮,也只是比平時稍稍梳得齊整些,省下了盤那些繁瑣的髮髻的數個時辰的時間。寧兒很快弄好了我的頭髮,馨兒進來道:「少夫人,段公子來了。」
我站起來,扶著寧兒的手出去,行了幾步,轉頭對馨兒道:「馨兒,把桌上那禮盒給義管事,讓他差人送回烏雷王子的使臣行館去,另外,以後他送來的禮,都不要再收了。」
「是,少夫人。」馨兒聞言去桌前抱起了禮盒,我行出房,見段知儀穿上了我讓家僕送去的新衫,他是進宮見皇帝,總要講些禮儀,想到他昨天那身裝束,我微微一笑,若著了那身行頭進宮,我真怕皇帝以為我是為了逗他開心給他送去一個小丑。
他見我出來,微微欠身道:「雲夫人!」
「段公子知道我今天請你去哪裡嗎?」我笑道。
「我剛剛在房裡卜了一卦,稍有分曉。」段知儀淡淡地笑了笑,我點點頭,「公子明白就好,宮裡規矩多,公子請謹言慎行。」
相對昨日,我今天進宮的心情要沉重得多,一夜之間,我失去了大哥,被皇帝知道了這具身體的身份,加上疑心是寂將軍殺了蔚大哥,不知道這宮闈之中還隱藏著多少秘密?宮禁似乎還沒有取消,皇宮內外的禁軍只見多不見少。大概是得了皇帝的吩咐,今天守宮門的禁軍沒有留難我,只稍作檢查便讓我的馬車進了宮。前來迎接的太監將我和段知儀帶到御書房,進了屋,帶著段知儀給皇帝行了禮,皇帝望著我身側的段知儀,波瀾不驚地道:「榮華夫人,這位便是你昨日給朕提過的段公子?」
「回皇上,正是。」我微微頷首,抬眼望他,隔得有點遠,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感覺皇帝的目光落在段知儀身上,打量頗久,才道,「段公子是平遙散人的高徒,如此人才,理當為朝廷效力,即日起去司天台任監副一職。」
我怔了怔,沒想到皇帝什麼話都沒問,就給段知儀安排了個官職。司天台是朝廷的天文機構,掌天時、星曆,每近歲末,奏新年曆,所屬有明堂丞、靈台丞及治歷、龜卜、請雨、候星、候晷等,主官稱令或監,監副一職,已算是高位了。段知儀倒也不跟皇帝客氣,欣然謝恩,皇帝便叫了雙喜領他出去。
待他出去,房內只剩了我和皇帝兩個人,他從書桌後起身,坐到軟榻上,看了我一眼:「過來坐。」
那語氣,是熟稔而隨意的,我怔了怔,想了想,走過去,我無法毫無理由地反抗他的命令,何況近些便於觀察他的表情。近了才看到他的氣色不怎麼好,眼下有些陰影,眼中布滿血絲,他昨晚沒睡覺嗎?他見我抬眼打量他,唇角勾了勾:「我封段知儀做司天台監副,很詫異嗎?」
「啊?」我回過神,見皇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