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姑娘!」安遠兮緊緊地扶住我,語氣里有掩藏不住的憂慮。我全身冰冷,身子的力氣彷彿被人抽走了,腳軟得邁不動步子。
「扶我進去。」我吸了口氣,竭力站直身子,安遠兮緊緊抓住我的雙臂,將我扶進後院,看到眼前那一幕,我倒抽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院里那棵繁盛的鳳凰木,斷了一根腕大的樹枝砸到倉庫的屋頂上,砸穿一個巨大的窟窿,雨水正從洞里灌進去。倉庫門鎖被砸開了,地上積了腳背高的積水,我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倉庫,顫聲道:「貨呢?」
「搬到店裡空著那間雜物房去了。」秀姐趕緊道。
「損失嚴重嗎?」我吃力地道,那批貨用箱子裝著,即使淋了點雨,也不應該全軍覆沒才是。
「這……」秀姐緊皺的眉頭令我的心一沉,我吸了口氣,「帶我去看。」
我掙開安遠兮,加快腳步往雜物房走,推開門,觸目所及,頓時驚呆了。那批貨只裝了兩個箱子,但其中一個箱子蓋子已經打開了,裡面的衣物凌亂地堆放著,不但被雨水浸得全濕,而且沾滿了污泥。莫桑獃獃地蹲在牆腳,神色獃滯地望著那堆衣物發獃。我趕緊打開另一個箱子,這個箱子的情況好一些,衣服沒沾泥,只是也被浸濕了大半。
我轉頭看向秀姐:「這是怎麼回事?」
「下半夜裡院子里的鳳凰木被雷擊斷了,倉庫的屋頂被砸穿了,守夜的夥計趕緊砸開門去搶搬貨物,可是莫桑搬箱子的時候摔了一跤,把箱子摔開了,貨都滾落到地上了……」秀姐忐忑地看了我一眼,低聲道。
我木然地看著那批報廢的貨物,懷著一絲希望道:「這批貨,還有救嗎?」
「這……」秀姐看到我的表情,難受地垂下頭,輕輕搖了搖頭。我的頭暈了一下,安遠兮趕緊扶住我:「葉姑娘……」
我轉過頭看了莫桑一眼,他獃獃地坐在地上,褲子膝蓋處破了個大洞,露出摔破的膝蓋頭,仍在流血,隱約可見森森的白骨。我閉了閉眼睛,轉過頭對秀姐道:「莫桑的腿摔傷了,你去請個大夫來給他看看。」
秀姐怔了怔,莫桑聽到我的話,獃滯的表情有了一點反應,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我,我轉過臉,「遠兮,扶我進去,我好累。」
安遠兮把我送回辦公室,扶我坐到軟榻上,我怔怔地坐著,腦子彷彿空了。安遠兮擔憂地蹲下身:「葉姑娘……」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總是我遇到這種事?老天為什麼要這樣玩我……」我喃喃地道,安遠兮蹙著眉,輕聲道:「葉姑娘,你心裡難受,別憋著,想哭就哭吧……」
「哭?哭有什麼用?哭能解決什麼問題?」我木然地道,嘴上這樣說,眼淚卻不爭氣地從眼眶裡滑了出來。安遠兮輕輕抹去我頰上的淚,深深地看著我,柔聲道:「至少你心裡會舒服些……」
他這樣一說,我再也控制不住,撲到他懷裡,痛哭失聲,他緊緊地抱著我,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這樣抱著,任我的淚水潤濕了他的衣襟。我像一個無依無靠、走投無路的孩子,委屈地、彷徨地尋找我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來到這個世界,為什麼無論做什麼都充滿挫折?一時間,辛酸、悲涼、無助的情緒一起湧來,我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聲。
安遠兮靜靜地抱著我,這個男人有一雙溫柔而有力的臂膀,似乎我在落難的時候,總是在依靠他這雙臂膀。在他結實有力的懷抱里,我漸漸止住哭泣,從他懷裡退開,揉了揉哭得有些發疼的眼睛,吸了口氣:「我……」
「好些了?」他拿了塊手絹出來,「眼睛都腫了,別用手揉。」
「很醜嗎?」我接過手絹,擦了擦眼睛。
「還好。」他淡淡地笑了,「你更丑的樣子我都見過。」
「安遠兮!」我瞪他一眼,他靜靜地望著我,「哭過了,就要面對現實,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去想怎麼解決。」
我靜下心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沉著和冷靜讓我覺得很安心。我振作了一下精神:「你去看看莫修齊來了沒有,讓他把賬簿拿給我看看,咱們賬面兒上還有多少錢。」
我算了一下賬,那批貨價值八千兩銀子,我把綉庄和幾個火鍋店全押上去,加上我的私房錢,只能勉強湊出五千兩,還欠三千兩。這對我而言,真是一筆大數目,如果能跟林老闆好生商量,讓他寬限些時日,綉庄也不是掙不到這筆錢。我尤在低頭思量著,安遠兮已經告訴我,債主上門了。
趕緊把林老闆請進辦公室,看來他已經知道情況了,臉色很不善。我賠笑道:「林老闆,真是對不住,這批貨這了這種意外……」
「天災人禍誰也不想,葉老闆,我雖然體諒你們綉庄的過失,但是我一早就跟你說過,這批貨很重要,而且絕不能延期,你現在不但出不了貨,連貨都損失慘重,你叫我怎麼跟我的客人交待?」林老闆板著臉道。
「我知道,我們綉庄打開門做生意,既然害林老闆受了損失,一定把貨款息數賠給你……」我趕緊順他的氣。只聽到他冷哼一聲,疾言厲色地道:「葉老闆,只怕你賠不起,這批貨損失了,銀子倒是小事,只是我這位客人要這批貨,是去賀京城景王殿下的郡主大婚之喜的,你現在誤了他的大事兒,只怕不是花銀子能解決問題。」
「郡主大婚?」我怔了怔,回暖要嫁人了?是嫁給寂將軍么?我訝道:「皇上給回暖郡主指婚,可是指給寂驚雲將軍?」
林老闆一聽我這語氣,倒是一怔:「葉老闆認識郡主和寂將軍?」
「跟景王殿下和郡主有一面之緣。」我眼珠兒一轉,計上心來,「不過,寂將軍府上的侄小姐,跟小女子是手帕交。」我故意抬出寂將軍,讓他不要如此咄咄逼人,果然,林老闆聽我如此一說,臉上浮出驚異之色,神色不定。
「林老闆,這批貨的損失,我們錦繡庄會完全負責,只望你回去同你的貴客商量一下,我們綉庄一時湊不出這麼多銀子,如果他能給我們寬限些時日,小女子感激不盡。」我誠懇地道。
「這……」他遲疑了一下,許是忌憚著我剛才的話,不敢擅自決定,「既然葉老闆這樣說,我回去問問客人的意見,再給葉老闆答覆。」
我鬆了口氣,笑道:「那拜託林老闆為我美言幾句,小女子感激不盡。」
送走林老闆,安遠兮趕緊跟我進辦公室,蹙眉道:「你跟林老闆怎麼說的?怎麼他的神色那麼奇怪?」
「沒什麼,他不是正主,做不了主,我請他回去跟正主回話。」我坐下來,「銀子是肯定要賠的,只是希望他們能多寬限些時日。」
他的眉頭並沒有舒展下來,我看了他一眼:「怎麼了?」
「我去查看了一下貨物的損失情況。除了林老闆這批貨,其他的原料和貨物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損失。」安遠兮皺緊了眉,頓了頓,沉聲道:「而且,我發現這事兒有點怪,留夜的夥計說是雷擊斷了樹枝砸爛了倉庫的屋頂,可我查看過那斷木,發現斷口很齊整,而且被有被雷擊後燒焦的痕迹……」
我眼一睜,有些震驚地盯著他:「你是說,是人為的?」
「我不能肯定,但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安遠兮沉聲道。
「誰會這麼做?」我憤怒地站起來:「是綉莊裡的人做的?還是外面的人?誰跟我有這麼大的仇,要這樣害我?」
「現在還不清楚,你別這麼激動,這件事先不要讓人知道,我們暗中再查一查,以免打草驚蛇。」安遠兮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太大聲。
我冷靜下來。如果真如安遠兮所說,此次的事件是人為,那這件事就沒那麼簡單了。到底是誰要害我?我自問對綉庄的工人很和善,從不苛刻他們,工錢也出得不低,如果不是他們心懷不滿,那就是被人收買。那麼,誰會收買他們?難道是同行?滄都的幾家綉庄,除了「雲裳坊」店子老名氣大,沒被我把生意擠下去,其他幾家綉庄比起錦繡庄,生意可差得遠,難道是他們心生不忿,才使出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來陰我?
「安遠兮,昨兒留夜的夥計,你給我好好查一查,他們的人品、家裡的經濟狀況,還要特別留意最近誰有特別的行為,比如誰的錢突然多起來,或是出入一些平日不會流連的場所,我要查到到底是誰出賣了綉庄!」我咬了咬唇,寒聲道。若讓我查出這個內賊來,我一定不會輕饒了他。
「知道了。」安遠兮點點頭,轉身出去,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身轉頭道,「對了,莫桑不肯讓大夫上藥,我看他似乎很難過,你要不要去看看……」
莫桑?我的心一緊,嘆了口氣,站起來:「還在雜物間么?」
「是,他不肯走。」安遠兮嘆道。
這孩子鬧什麼?就不能讓人省省心么?我走進雜物間,莫桑還坐在地上,秀姐和請回的大夫無奈地站在一邊,莫修齊蹲下身正在說什麼,見我進來,所有人都望向我。我走過去,看到他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流血,蹲下身,捲起他的褲腿,小心地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