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小紅扶緊我搖搖欲晃的身子,擔憂地道,「姑娘怎麼了?難道是之前的風寒還沒有好利索?」
「怪不得姑娘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那大嫂見我突然有氣無力的,嚇了一跳,道:「有病就不要到處亂跑,把別人傳染了怎麼辦?」
「蔚家有幾個女兒?」我不理她,茫然地看著那些嫁妝車,難道蔚藍雪還有姐妹嗎?若真有,為何她會逃過滅門之禍?
「什麼幾個女兒?你是從外地來的嗎?蔚丞相就得一個千金。」大嫂看我臉色不對,往旁邊躲了躲,道,「看你臉色這麼差,快些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坐回轎子,小紅憂心忡忡地道:「姑娘,你身子不舒服,還是不要去月公子那裡了……」
「沒事,這道堵了,咱們繞道走吧。」我揉了揉額頭,我心中有大把的疑問,不了解清楚,怎麼能回去?
如果蔚錦嵐只得一個女兒,如果世人眼中的蔚小姐今天入了宮,如此風光,如此聲勢,那蔚家哪裡像是被滅門的樣子?如果蔚錦嵐真的被滅門了,如此慘案,必將震動京師、轟動朝野,不可能世人一點風聲也不知。我想起這麼久以來,從未從任何人那裡聽到過蔚丞相全家被滅門的事,以前以為是月娘消息封鎖得好,現在看來,是我太過於天真了。怪不得當日月娘跟我說:「我不怕你對鳳歌說什麼,因為你說什麼,都會被人當成在說瘋話!」我一直以為月娘是擔心我在外人面前說起自己的名字的,原來不是。
頭有些痛。我咬了咬唇,在心裡思考起來,從眼前的情況看,無外乎兩種可能,一種是蔚家沒有被滅門。如果是這樣,我怎麼會出現在楚殤的床上?他又怎麼會叫那瓮里的人彘作蔚錦嵐?月娘又怎麼會叫我做蔚藍雪?如果這些都不是真的,那麼我到底是誰?我揉著額頭,排除掉我想不通的問題,從另外一種可能去找答案。
另一種可能就是蔚家真的被滅了門。而現在出現的蔚丞相,可能是別有用心的人安排的人假冒的。驀然想起楚殤對天下的野心,心中一驚,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天曌皇朝死了堂堂一個丞相,朝廷肯定會追查,若想無聲無息地解決這件事,找人假冒,讓人以為蔚家仍存在於這個世上,也不會有捉拿殺手的問題了。而另一方面,蔚錦嵐生前那些龐大交錯的關係網,也不會驟然斷掉,反而可以為他所利用,連那一個月前被宣布封妃的蔚小姐,也可讓人假冒,成為安插在皇帝身邊的眼線,而不會成為蔚家壯大勢力的棋子。
我倒抽一口氣,想到我來到這個時空也已經有二十五六天,這麼說,蔚家是在蔚藍雪被宣布封為皇妃之後沒幾天便被滅門的。我越想越是心驚,若楚殤真是只想報仇,滅蔚家何時不能進行,偏偏要在選在蔚家小姐被封為皇妃之後,恐怕假冒這步棋,也是一早便想好的。我以前真是小看了楚殤,以為他只是兇狠殘暴心思重。現在想想,從古至今,那些欲奪天下和已奪天下的人,哪個不是心機深沉、步步為營,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和巧妙的安排的。楚殤在走這一步棋之前,恐怕也是費盡了心思,什麼滅門之仇,什麼殺父霸母之恨,不過都是掩飾他包含禍心的借口。
我身子一陣發冷,全身控制不住地顫抖,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怖。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連滅門之仇都可以作為自己奪權的利用工具的人,他到底有多可怕,有多可怕?我想起自己之前的天真,全身發寒,心中一陣後怕,我憑什麼和這種恐怖到無心無情的人斗?他要捏死我,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認識到這一點,我已經恐懼到說不出話來。小紅在轎外喚了我幾聲,我都沒有反應過來,驀地轎窗的帘子被掀開,小紅看到我好端端坐在裡面,輕舒了口氣,道:「姑娘怎麼不應我呀?『浣月居』就到了。」
鳳歌的「浣月居」果然地偏,雖未出城,卻也沒處在那些街巷之中,反於坐落在一片樹林中,清靜得很。據說先皇未駕崩前十分喜歡鳳歌的琴音,曾想讓他做宮廷樂師,但鳳歌以不習慣宮廷生活為由,硬是不肯答應,先皇無奈,只得作罷,又知他喜靜,便把這片京城中難得的城中林賞給他建宅居住。遠遠看到一座獨門獨戶的院落,近了,見鳳歌優雅清麗的身影已站在院門前。見了我們的軟橋,急忙迎上來,還未出聲,小紅就急聲道:「月公子,我家姑娘在路上有些不舒服……」
月歌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扶我下轎,伸手來摸我的額頭:「怎麼了?不是差人跟我說病好了嗎?」
「沒事,只是身子有點乏,小紅太緊張了。」我微笑道,「我呀,看到鳳歌,就精神了。」
「傻瓜……」他寵溺地拍拍我的臉,突然一彎腰,將我橫抱起來。我「呀」地驚呼,臉兒霎時有些燒:「幹什麼……」
「不是說身子乏么?就別再使力了。」鳳歌抱著我往門裡走,沒想到鳳歌還挺有勁的,其實我心裡,常常覺得鳳歌是柔弱的,也許潛意識裡,我沒有把他當成男人看,因為他那張臉,實在是美得脫離了性別。
我把頭埋在他懷裡,「哧哧」地笑:「明兒個坊間又會流傳,卡門姑娘雖然被寂將軍包了,卻不甘寂寞,光天化日之下與天曌國的第一樂師月公子私會調情,果真是個不知廉恥的騷貨。」
「我這兒可沒那些個嚼舌根子的。」鳳歌淡淡地掃了那兩個轎夫一眼,臉色有些不悅,低頭看了我一眼:「別人怎麼說我們管不著,你自個兒可不能這麼說自個兒。」
「嗯……」有些想哭,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心裡暖暖的,剛剛被楚殤嚇住了,鳳歌溫暖的懷抱讓我覺得特別安心。
小院進去仍是一片樹林,左邊有一塊空地兒,建有幾間竹舍,舍外露著竹桌竹凳。有一男一女兩個老僕從竹舍里迎了出來,見鳳歌抱著我,也不驚訝,笑眯眯地道:「公子爺的客人來哪。」
鳳歌笑了笑,也不答,只讓兩個轎夫和小紅在外院里候著,吩咐那兩個老僕照應。人卻不停,繼續往林子里走,卻見林子深處又有一進小院,真是個好地方,院中有院,外院想來是廚房及那兩位老人的住所,這內院才是鳳歌的居所。內院里沒樹了,倒是滿園的菊花,黃黃白白開得煞是熱鬧,淡香襲人,加上幾間竹舍,格外的清雅幽靜。我嘖嘖稱讚:「真是好地方!快放我下來。」
「那雪兒可願意過來住?」鳳歌放我下地,他總也不肯叫我卡門,只叫雪兒,真是個固執人。
如今過來?只怕除了顧忌楚殤,還要顧忌一下宇公子吧?走到院兒中的竹搖椅上躺下,我調笑道,「不來,太靜了,我喜歡熱鬧。」
鳳歌也不勸我,只是笑笑,坐到我身邊的竹凳兒上。竹桌上擺了紫砂茶具,桌旁的小石礅上有一個小爐子,上面煮著一壺熱水,地上還有炭兜。他慢條斯理地開始泡茶,動作嫻熟而優雅,我入迷地望著他,怎麼看,都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翩翩公子。相信見過他的人,任誰也不相信他幼時曾在青樓呆過。
他泡好茶,遞了一盞給我,見我望他望得入神,笑道:「看什麼?」
「看神仙啊!」我接過茶,理直氣壯地道,「以後若有人不知道神仙長什麼樣,我便讓他來看鳳歌。」
他低聲笑起來,我只覺得這滿園的香花也比不過他的笑臉,看得口水都要滴下來,手中不覺一軟,那盞茶灑了小半在手上,立即被燙得跳起來,端著茶跺腳:「好痛!」
鳳歌趕緊拿開我手裡的茶盞,拿衣袖給我擦手上的茶漬,嗔道:「趕緊扔開杯子呀,真是傻瓜。」說著,把我的手牽到嘴邊吹氣。
「那麼好的杯子,會摔壞的。」我傻乎乎地看他幫我吹氣,手被這樣的美男子握著,我都心跳都快停止了。
「摔壞就摔壞了,有什麼關係,雪兒的手沒事才好。」他皺了皺眉,不知道是不是以為我把身外物看得太重。我笑道:「誰說沒關係?我小的時候,摔壞家裡任何一樣東西,都是會挨父親一頓痛打的。我記得有一次,油燈沒油了,母親讓我加油,我那時不知道那燈罩的厲害,直接伸了手去拿,結果被燙得鑽心的痛,一路哭著拿著那燈罩,從堂屋跑到廚房,母親看到了急忙說,快將燈罩丟掉呀,我才恍然大悟,丟了那燈罩,可是手上已經被燙起了老大的水泡,一直擦了一個多月的葯才好。母親罵我傻,其實我不是傻,我是怕我把燈罩丟出去摔壞了,會挨父親的打罵。」我說的是我前世的故事,我小的時候,電力不是很發達,家裡常常停電,所以經常是用得著煤油燈的。
「雪兒……」鳳歌聽得眉頭蹙了起來,望著我,似乎想說什麼,又頓住,柔聲道:「這是雪兒第一次講你的事給我聽呢。」
我怔住,想起這身世是我前世的,我一直避諱著的事,為什麼會講給鳳歌聽。鳳歌見我神色不定,溫柔地一笑,轉身道:「皮膚燙紅了,我去拿藥膏給你抹抹。」
我一把抱住他,將臉緊緊貼到他的背上,鳳歌的身子頓住了,沒動,任我抱著。我將臉埋到他的背心,悶聲道:「鳳歌,以後若是沒人娶我,你娶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