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節:代序一:被忽略的大師—柏楊(3)

李宗吾先生之能夠壽終正寢,而未被繩捆索綁到公堂,豈真是天眷之也與?

李宗吾先生篤於友情,道義千古,他一生不輕易推許人,擇友也十分慎重,可是交友之後,卻以生死相許。他有兩個最知己的朋友焉,一位是革命先驅張列五先生,辛亥光復後,被推為四川第一任都督,後充總統府顧問,被袁世凱先生所殺。李宗吾先生曰,此人赤膽忠心,有作有為,如他在世,四川決不會鬧得烏煙瘴氣。一位是理學家廖緒初,先任審計院長,後見國事日非,鬱郁而死。李宗吾先生曰,此人作事,公正嚴明,道德之高,每使敵黨讚歎不止,如他執政,世間哪有貪污乎?李宗吾先生平未了的心愿便是沒有為他的這兩位仁友作一個傳。當日本飛機轟炸重慶最猛烈時,他還數次給《厚黑教主傳》的作者張默先生去函,說到「張列五的衣冠冢在浮圖關,此時想必成為偽土!」其慎重擇交如此,其敦篤友誼如此,誰能相信「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是出自他手耶?傷心人以冷笑代嗚咽,嗚呼!

李宗吾先生於1943年9月28日,病逝於自流井本宅(亦即新定的孔子誕辰之日,豈冥冥中自有主者耶?),五月間他的身體還很好,後來忽得中風不語之症,終於不治。次日,成都各報即用「厚黑教主」的稱謂,刊布他逝世的專電,自流井各界人士亦為他開追悼會,備極哀榮。我們且抄幾聯當時的輓聯,作為介紹教主的結束,也作為蓋棺的定論。至於他的二子,早已先他去世,但孫兒孫女當時已長大,教主有靈,對家事可以安心。然而,對於國事,一塌糊塗如故,他能不再狂歌以當痛哭乎?

任瑞如先生挽曰——

「教主歸冥府,繼續闡揚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升官發財門徑;先生辭凡塵,不再諷刺社會,讓那些污吏劣紳,做出狼心狗肺事情。」

李堅白先生挽曰——

「寓諷刺於厚黑,仙佛心腸,與千正言先後輝映;致精力乎著述,賢哲品學,擬念四史今古齊名。」

楊仔耕先生挽曰——

「品聖賢常作翻案,抒思想好作奇談,孤憤蘊胸中,縱有雌黃成戲謔;算年齡遜我二籌,論學問加我一等,修文歸地下,莫將厚黑舞幽冥。」

李符亨先生挽曰——

「定具一片鐵石心,問君獨尊何在,試看他黑氣彌天,至死應遺蜀酋憾;縱有千層樺皮臉,見我無常倏到,也只有厚顏入地,招魂為讀怕婆經。」

其婿楊履冰先生挽曰——

「公著述等身,憤薄俗少完人,厚黑一篇,指佞發奸揮鐵筆;我慚為半子,貪賢郎皆早世,嫠孤滿目,臨喪進淚灑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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