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這麼說?」市委書記徐光然抽了一口煙,雙目眯起,望著對面的常務副市長陳浩。
陳浩點了點頭,然後又嘆了口氣。
徐光然道:「知道了!」
陳浩本以為徐光然會生氣,可看徐光然的樣子,他似乎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憤怒,陳浩認為這是因為徐光然掩鋒的好。夏伯達這一連串的動作已經構成了對徐光然權威的挑戰,徐光然不可能無動於衷。陳浩道:「徐書記,這樣搞下去不是辦法,今天已經有這麼多老百姓來到政府門前鬧事,夏市長還要將這次整頓全面徹底的進行下去,根本是在刻意激化矛盾嘛。」他特地強調了刻意這兩個字。
徐光然卻仍然不為所動,他淡然道:「南錫的違章建築的確應該好好治理一下。」
陳浩有些不明白徐光然的意思,怔怔的看著他。
徐光然道:「深水港方面進展怎麼樣了?」其實徐光然對深水港的情況很清楚,他之所以這樣問,意在提醒陳浩要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深水港,那兒才是重點。
陳浩有些窘迫道:「星月集團方面我已經派人過去聯繫了,近期就會有結果,何長安那邊還是聯繫不上。」
徐光然道:「我們的改革事業絕不是一帆風順的,其中也充滿了風險,如果深水港搞好了,別人就會認同我們的努力,如果深水港工程不成功,那麼就會有更多的人跳出來指著我們,無論之前我們做出了多少的成績,全部都會被他們抹煞掉,你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
陳浩走後,徐光然斟酌了一會兒,撥通了市委組織部面電話。
雖然徐光然電話中說得含蓄,可組織部長何英培還是領會到了他的精神,徐光然先問張揚的正處解決了沒有,然後緊接著又說起今天上午發生的群眾集會抗議,說張揚太年輕,處理事情不夠冷靜,所以才造成了這麼嚴重的糾紛,組織上要多給他一些考驗。
何英培嗯嗯啊啊的答著,放下電話之後,他不由得露出苦笑,張揚的正處級已經解決了,可徐光然的這通電話,又要把這件事拖延一陣子了,張揚強拆了李長峰的吉星超市,這件事南錫體制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早在張揚來到南錫之前,何英培就聽說他鋒芒太露,從他來到之後的表現來看,果然如此,一個體委主任竟然敢三番兩次的挑戰市委書記的權威,這小子根本就是自找難看。
何英培正琢磨著這件事的時候,紀委書記李培源走了進來,在市委之中,他們兩人的關係最好,又是鄰居,經常拼車一起回家。
何英培道:「還不到下班的時間啊!」
李培源道:「我來是有事想問問你!」
何英培點了點頭,邀請李培源坐下,然後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軟中華遞了過去,何英培自己不抽煙的,可李培源卻是一桿老煙槍。
李培源也不跟他客氣,抽了一支點燃,剩下的就隨手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裡:「今天我們收到了不少的匿名信和舉報材料,全都是針對體委主任張揚的。他剛剛到南錫來,我對他的情況並不清楚,所以特地向你詢問詢問他的情況。」
何英培皺了皺眉頭,端起自己的大茶缸喝了一口濃茶,低聲道:「都舉報他什麼?」
李培源道:「說他假公濟私、亂搞男女關係、說他魚肉鄉鄰、仗勢欺人,說什麼的都有,總之就是沒好話。」
何英培笑了起來:「很多嗎?」
李培源道:「過去沒有,今天一天我們接到的舉報信和材料就有一尺多厚,你說多不多?」
「你打算怎麼辦?」
李培源道:「我這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嗎?一個年輕幹部,剛剛來到南錫沒幾天,怎麼會激起這麼大的反應?而且所有的舉報全都集中在今天,我感覺這件事有些蹊蹺。」
何英培道:「有什麼蹊蹺?昨天市裡整治違章建築的事情你不知道?」
李培源抽了口煙,臉上露出些許的笑意。
何英培對這位老朋友可謂是知之甚深,他根本不是為了張揚的事情過來的,張揚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借口,李培源真正的目的走過來和他探討一下南錫的政治局面。何英培罵道:「老狐狸,你想說什麼,只管說。」
李培源在煙灰缸內彈了彈煙灰道:「總感覺南錫的天一夜之間就變了,一個小小的體委主任敢公然打徐書記的臉,一向和和氣氣的夏市長忽然老母雞變鴨,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南錫是不是風向變了?」
何英培道:「跟你有關係嗎?」
李培源道:「南錫常委席之中,你我好歹都佔了一個席位,怎麼可以說沒有關係呢?」他對何英培了解得很,何英培這個人是中庸派,向來奉行著兩不得罪的處事原則,除了自己以外,他和誰都是不即不離。
何英培道:「從常凌空調離南錫,有些事情就已經埋下了,我搞組織人事工作那麼多年,有件事我清楚得很,官場就是一個火藥桶,沒有人點火的時候,絕對想像不到爆炸時的驚天動地。」
李培源道:「我怎麼看張揚都像一個點火的人。」
何英培笑了起來:「玩火者必自焚,點火可不是什麼好差事。」
李培源道:「南錫也該燒一把火了。」
何英培從老友的這句話中覺察到了什麼,低聲道:「現在全國上下都把經濟發展放在第一位,你提倡政治鬥爭,這不是和國家唱反調嗎?」
李培源道:「不鬥爭怎麼發展?權力這個東西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絕不是好事,這兩年南錫除了建設還是建設,現在整天都在說財政困難,可財政困難是怎樣造成的?」
何英培道:「常委會上你怎麼不說?」
「我說有用嗎?」
何英培沉默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道:「舉報張揚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李培源道:「那要看他怎麼處理,捕風捉影的事情我肯定不會拿出來說事兒,可要是真的有證據,我也不會放過他。」
何英培笑了笑道:「這小子是個麻煩。」
李培源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還記得當初唐興生的案子嗎?」
何英培當然記得,唐興生和常凌空可是南錫的兩大政治明星,如果唐興生不是東窗事發,現在他已經升任平海公安廳副廳長,其前途不可限量,正是張揚出手找出了唐興生的罪證,才導致唐興生倉惶出逃,至今杳無音訊。
李培源道:「敢有所為,必有所恃!」
何英培緩緩放下大茶缸,看似漫不經心說了一句:「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開始,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我們首先要做到客觀的看待問題。」
李培源道:「客觀地說,整治城市違章建築是一項造福全市百姓的大好事。」
何英培道:「都明白應該怎樣做,可真正敢去做的沒有幾個。」
新體育中心規劃用地上還有兩棟違章建築沒有拆除,他們之所以堅持是有原因的,這兩棟建築全都有正規的手續,也就是說,這兩棟建築不屬於違章建築。也就是說他們不能像對待其他違章建築一樣強制執行。
張揚坐在體委辦公室內,他雖然沒有出去,可是也知道自己目前已經成為南錫風口浪尖上的人物,早晨有一批人來到體委鬧事,多數都是一些老頭老太太,堵在體委門口罵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讓公安給疏散了,聽說市委市政府大門口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比起體委更加熱鬧。
張揚從早晨上班就沒有離開辦公室一步,事情已經惹出來了,現在要冷靜,等待著別人的出招,看清對方的路數,自己才好化解,有些時候張大官人也是很能沉得住氣的。
房門被輕輕敲響了,張揚朗聲道:「進來!」
主任助理蕭苕敏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文件夾,張揚笑眯眯道:「蕭大姐,有什麼事情?」只要不是公眾場合,張揚都這麼稱呼她,這樣顯得親切。
蕭苕敏卻是滿臉愁容,今天幾乎體委的每個人都挨罵了,蕭苕敏上班的時候,還被兩個老太太推搡了幾下,心情一直都不好,她將帶來的文件夾放在張揚辦公桌上,低聲道:「張主任,您讓我問得事情已經查清楚了,那兩棟房子都屬於一個人,屋主叫孟士強。」
「孟士強?」張揚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一怔,他馬上想到了城建局局長孟士沖,這廝該不會和孟士沖有什麼關係吧。事情並沒有超出張揚的預料,蕭苕敏接下來的話馬上證實了他的猜測:「孟士強是城建局局長孟士沖的親大哥。」
張揚冷笑了一聲:「我總算知道他對這件事怎麼那麼不熱心,原來這麼回事啊。」
蕭苕敏道:「孟士強的房子是有合法手續的,他也沒說不拆,只是要求賠償。」
「他要多少?」
「兩棟房屋加起來一共是七十五平方,他要一百萬。」
張大官人拍了一下桌子:「麻痹的,想錢想瘋了!」
蕭苕敏聽到他爆粗口,不禁有些臉紅。
張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太生氣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