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幾天時間內,許常德瘦了許多,原本烏黑的頭髮也出現了許多的銀絲,額頭的皺紋也顯得深刻了許多,這讓他看起來顯得有些蒼老,他的手中拿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海蘭笑得如此甜美,許常德的內心忽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刺痛,他拿出火機,啪!的一聲點燃,躍動的火苗照亮了他陰沉不定的面孔,握著火機的手凝滯了許久,這才湊了過去,點燃照片的一角,火苗迅速躥升了起來,許常德卻仍然沒有放手的意思,看著在火光中海蘭逐漸模糊的俏臉,他的心頭正在滴血,火焰燒到了他的肌膚,這燒灼的痛感絲毫沒有讓他的心裡感到好過。
電話鈴突然響起,許常德如夢初醒般放開了那張點燃的照片,這時候他才感到有些疼痛,活動了一下發紅的手指,伸手握住了電話,他並沒有立刻拿起電話,直到電話鈴又響了六聲,這才拿起:「喂!」
電話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選擇性失憶,聽主診醫生說,她的記憶停留在二十歲之前。」
許常德抿了抿嘴唇,臉上掠過一絲愧疚一絲欣慰,匆匆閃過的表情竟然如此複雜,他偷偷吸了一口氣,然後道:「確定?」
「可以確定!主診醫生說,她恢複記憶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你放心,等過了風頭,我會清除這個隱患。」
許常德閉上雙目他的腦子裡在飛快地盤算著,足足沉默了半分鐘,他才道:「就此罷手!」
「可是……」
「沒有可是,就此罷手,就算她真的想起過去的一切,我也認命!」
張揚是個不甘心接受命運擺布的人,然而他開始意識到,有些事並不能完全由自己所控制,正如海蘭的這次意外,又如海蘭對他的排斥,原本他以為和海蘭之間的感情終於有了結果,可是卻沒有想到中途生變,在醫院的護理下,在他的精心治療下,海蘭的身體正以驚人的速度康復著,可是她對於這幾年的記憶仍然是一片空白,她忘記了煩惱,忘記了不幸,忘記了張揚,忘記了感情,對她而言,生活似乎已經重新回歸到五年前的歲月,她對這個世界充滿著美好的懂憬,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顧佳彤找到張揚的時候,他正坐在省人民醫院斜對面的慕尼黑1860酒吧中喝酒,這段時間張揚一直都留在省人民醫院陪護海蘭,海蘭蘇醒之後對他的排斥和恐懼,讓張揚有些無所適從,他發現了這間酒吧,這幾天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泡在這裡。
昏暗的燈光下,張揚拿起一大杯扎啤慢慢品著,他並沒有因為海蘭的表現而喪失信心,可是他卻必須要面對眼前的現實,海蘭在短時間內恢複的可能性不大,他有自己的工作和事業,不可能長期在省城逗留下去,其實就算他留下來,對海蘭的恢複也無濟於事,海蘭從蘇醒之後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看他的目光中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剩下的都是驚慌和恐懼,張揚討厭這種感覺,他一口氣把扎啤喝了個底兒朝天,向酒吧的服務生打了一個響指,示意他再送上一杯。
空氣中飄來一陣淡淡的幽香,張揚對這誘人的味道已經十分熟悉,沒有轉身就知道是顧佳彤到了,自從海蘭出事之後,他們兩人突然放下了彼此的成見,現在已經成了很好的朋友,顧佳彤身穿黑色長裙,落落大方的在張揚的身邊坐下,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得啤酒杯,不禁笑道:「怎麼著?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借酒澆愁呢?」
張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向那服務生大聲道:「兩杯!」
顧佳彤把黑長的捲髮攏向腦後,從精緻的LV皮包中取出張揚的手機,推到張揚的面前:「我讓朋友幫你修好了,下次小心,不要進水了。」
張揚拿起手機,順便打開了電源鍵:「佳彤姐,多少錢?」
顧佳彤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道:「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市儈?咱能不談錢嗎?那東西臟著呢!」
張揚呵呵笑道:「既然那東西臟著呢,你每天還拚命的想要啊!」
送酒過來的服務生剛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曖昧,眼角掃了掃顧佳彤,像顧佳彤這種氣質高貴的美女很容易引起男性的注意,顧佳彤敏銳的覺察到服務生眼中的曖昧,回想了剛才和張揚的對話,臉上沒來由有些發熱,狠狠瞪了那服務生一眼道:「看什麼看?信不信我讓老闆炒了你?」
服務生嚇得慌忙垂下頭去,拿著托盤匆匆走了。
顧佳彤取出香煙,從中抽出一支,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帶火機。
張揚拿起火柴,點燃後湊到她的面前,顧佳彤低下頭,飽滿豐潤的唇輕輕吸吮著香煙,煙火在她的抽吸下一明一暗,她直起腰,用左手把散亂的捲髮重新整理了一下,吐出一團淡淡的煙霧,透過煙霧,發現張揚深邃的雙目正注視著自己。她優雅而矜持的笑了笑:「看我幹什麼?」
張揚指了指她手中的香煙:「吸煙有害健康!」
顧佳彤道:「習慣了,可能改不了了!」
張揚笑道:「聽說你那位是煙廠副廠長,咱們也不能因為自己家抽煙不花錢就可著勁的抽吧?」
假如別人這麼說她,顧佳彤一定會把點燃的香煙扔到對方的臉上,可是張揚說出這樣的話,顧佳彤並沒有感到生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我本來是抱著安慰你的目的過來的,看你這德性,仍然沒有忘記打擊我,證明你的情緒好得很,根本不需要人安慰。」
換做平時張揚一定會調侃一番,可是現在因為海蘭的事情搞得他也沒有了調侃的心情。
顧佳彤的電話響個不停,連續接了三個電話,掛上電話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張揚笑了笑道:「需要辦的事情太多,對了,咱們說到哪裡了?」
張揚喝了一大口啤酒道:「說你要安慰我來著!」
顧佳彤不禁笑了起來:「海蘭的情況怎麼樣?」
提起海蘭,張揚不禁皺了皺眉頭道:「身體恢複的不錯,不過她仍然記不起來我,最近五年發生的情況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事實上海蘭的情況比他所說的要嚴重得多,海蘭非但把他忘了,而且簡直就是把他當成仇人看待,充滿了戒心和恐懼,每次看到海蘭驚惶失措的目光,張揚都感到內心一陣刺痛,這也是他寧願選擇酒吧買醉而不是留在醫院的根本原因,不過他的酒量實在太大,這啤酒只能成為他夏季消暑解渴的飲品。
顧佳彤提醒他道:「這些天你一直忙于海蘭的事情,還沒有為我小妹複診呢?」
張揚充滿歉意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這段時間我渾渾噩噩的,沒有顧忌到這件事。」
顧佳彤嘆了口氣道:「關心則亂,海蘭記不起你,完全當你是陌生人,看來短時間內不會恢複,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守在這裡?」
「我明天離開省城!」
顧佳彤愣了愣,想不到張揚回答的這麼乾脆。
張揚放下啤酒杯,起身道:「走,我跟你去看養養!」
顧養養大部分時間內都泡在她的畫室中,張揚到來的時候,她正在繪製著一幅風景畫,灰色的天空,潔白的江灘,深藍色的江水流淌著淡淡的憂傷,只有畫面上展翅飛翔的兩隻白鷺帶個人些許的希望和亮色,這熟悉的畫面讓張揚不禁聯想到第一次見到顧養養的情景,他的唇角不禁泛起一絲微笑。
顧佳彤輕輕咳嗽了一聲,驚醒了沉浸在繪畫中的顧養養,她轉過頭,看到張揚,缺少血色的嘴唇微微上翹,清澈的美眸閃過淡淡的漣漪,整張俏臉頓時變得生動了起來。
「張哥!」顧養養放下手中的畫筆,轉動輪椅來到張揚的面前,幾天不見,張揚明顯瘦了許多,頭髮也顯得有些蓬亂,唯一沒變得是他挺拔的脊背,清亮的眼睛,親切的笑容。不過顧養養還是捕捉到他雙眼深處淡淡的憂傷。
張揚蹲了下去,這樣的高度讓顧養養感覺到和他的距離變得很近,她輕聲道:「張哥,這些天你為什麼沒有過來,你答應第二天要幫我治療,我等了你一整天!」
望著這個單純的小丫頭,張揚不禁笑了起來:「對不起,因為工作上的事情耽擱了,我今天過來就是為了給你治療,對了,之前給你開的葯有沒有按時吃啊?」
顧養養用力點了點頭。
顧佳彤知道張揚看病的規矩,悄悄退出門外。
顧養養看到姐姐離去才小聲對張揚道:「張哥,你教給我的那套氣我每天都會練習,不過這兩天感覺到從雙腳開始有一種灼熱的痛感。」
張揚伸出手去,在她腳上的陷谷沖陽解溪三穴上逐一點了點道:「是不是從這裡開始疼痛的?」
顧養養點了點頭。
張揚微笑道:「要得就是這種效果,放心吧,疼痛不會太劇烈,應該在你可以承受的範圍內,看來你雙腿恢複的速度要比我預計中更快。」他小心翼翼的幫助顧養養除下鞋襪,把她的雙足捧在手心。
顧養養雖然知道張揚是在為自己治病,仍然感到有些羞澀,黑長而蜷曲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就像風中蝴蝶美麗的翅膀,她最終選擇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