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雄臉色鐵青,他已經意識到今天的事情恐怕麻煩了,郭達亮發瘋的事情並沒有傳到縣裡去,所以劉繼文和邱廣志他們不清楚內情,只是有些好奇,這位黑山子鄉的代鄉長怎麼剛才沒在主席台上就坐?
林成斌慌忙站起身,他握住郭達亮的手臂:「老郭,咱們到後面說話。」
郭達亮微笑著搖了搖頭,他來到於秋玲的面前:「小於啊,今天票選的結果怎麼樣?得票率是多少?」
於秋玲臉色蒼白的看著他,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郭達亮走向於秋玲,於秋玲嚇的避到一旁,郭達亮就勢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屁股下暖暖的還帶著於秋玲的體溫,郭達亮微笑道:「各位領導,各位代表,我來說兩句!」
台下變得鴉雀無聲,郭達亮發瘋的事情在黑山子鄉已經廣為人知,每個鄉代表都意識到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郭達亮道:「感謝大家能夠給我這個說話的機會,作為黑山子鄉曾經的副鄉長,作為黑山子鄉曾經的代鄉長,我也曾經將為黑山子鄉老百姓謀福利視為己任,我想帶大家脫貧,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機會,我想帶領大家走上富裕的道路,可是我沒有這樣的權力,我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可回頭看看,我究竟為老百姓做了什麼事,我究竟為黑山子謀到了多少的福利?每當我捫心自問的時候,我就感到羞愧難言,這些年。我的精力全都放在如何去更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官職,反而忽略了自己本來要做的事,黨和國家給我這樣一個位置,並不是讓我有機會向上更進一步,而是要我服務於人民,我甚至忘記了一個公僕的本分!我辜負了國家的培養,我辜負了老百姓的期望,我不配公僕這兩個字的稱號!」
郭達亮站起來深深向會場中的代表們鞠了一躬。
會場中劉傳魁第一個鼓起掌來,然後周圍的鄉代表也鼓起掌來,掌聲宛洶湧澎湃的潮水一浪接著一浪。郭達亮雙目發紅,兩點晶亮的淚光在他的眼眶中閃爍,忽然他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倒了下去,會場之中傳來陣陣驚呼尖叫之聲。
救護車離開學生禮堂的時候。張揚仍然在外面準備著紀念品,他對這種大會沒有任何的興趣,到裡面轉了一圈就偷跑了處理。聽到救護車的尖叫聲,這才抬起頭,喬四氣喘吁吁跑了過來,壓低聲音對張揚道:「出大事了,郭代鄉長突然沖入會場之中,發表了一番言論之後,就突發腦溢血昏倒了過去,現在已經送縣人民醫院了。」
張揚皺了皺眉頭,沒想到郭達亮對權力的狂熱竟然到了這種地步,正是對官位的極度執著才讓他有了現在凄慘的下場。
耿秀菊臉色蒼白的向他們走了過來,遠遠朝張揚招了招手,張揚走到她身邊,耿秀菊道:「幾位領導已經退場了,分發紀念品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張揚本想問問郭達亮的事情,可是耿秀菊已經匆匆走了。這時候看到不少鄉代表已經開始退場,張揚慌忙組織去分發紀念品。
這次的鄉人代會在轟轟烈烈中開場,卻在悲涼的氣氛中結束,雖然還有後續會議要開,可是很多人已經失去了開會的心情,比如上清河村的劉傳魁,他就是最先退場的一個,叼著旱煙從張揚的手中接過屬於他的紀念品,低聲道:「都是扯淡!」
張揚笑道:「劉支書,今晚別走了。我把杜宇峰叫來,咱三人喝上幾杯。」
劉傳魁嘆了一口氣:「算了,想想剛才郭鄉長的事兒,我這心裡拔涼拔涼的,算了,等有機會再喝吧!」
鄉政府會議室內煙霧瀰漫,所有人的內心都籠草在低沉而壓抑的氣氛中,新當選的鄉長於秋玲眼圈兒紅紅的,顯然剛剛哭過,郭達亮的突發事件讓她備受刺激,在許多鄉人大代表的心中,是她一手造成了郭達亮的悲劇,於秋玲已經感覺到自己成為了千夫所指,甚至預感到她未來任職的三年都要背負這樣得罪名。
王博雄和林成斌的臉色都不好看。王博雄默不作聲的抽煙,他向林成斌看了看,示意林成斌先展開話題,林成斌是這幾天的當然主角,鄉人代會上出事,他應該第一個站出來說話。
林成斌這把目光望向了派出所所長周良順,安防工作是周良順負責。郭達亮神不知鬼不覺的溜上主席台跟他工作的疏忽具有直接的關係。
周良順咳嗽了一聲,藉以調整了一下語調,以沉痛的聲音道:「今天大會上出現了這樣的事情跟我工作疏忽有關,我……」
王博雄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我想問問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郭副鄉長的那番話有沒有給你們敲響警鐘?國家給我們權力是讓我們為老百姓謀福利,是讓我們做人民的公僕,而現在又有多少領導幹部以官為本以權為綱,以仕途為個人事業的選擇導向,一切服從於官級地位,一切為了做官和陞官,把做官陞官看作人生最高價值追求,一切為了做官,做官為了一切,而忽視了我們本來應該去做的事情,本來應該做好的事情?」王博雄的胸口因為激動而劇烈起伏著。
可是他的話卻沒有引起太多人的共鳴。
林成斌表情漠然的看著桌面,嗤!的一聲劃亮了一顆火柴,點燃香煙的時候,目光從王博雄的臉上迅速掃了一下,你狗日的說的是自己吧!
於秋玲抽了一下鼻子,她咳嗽了一聲,實在有些受不了這會議室繚繞的煙霧,她始終認為今天自己是最為無莘和不幸的一個,真正讓郭達亮發瘋的絕非是自己,而是這個體制,她本想說兩句話,可是會議室的門卻被人從外面猛然踢開了。
郭達亮的老婆杜春芬發瘋般向於秋玲沖了上來,周良順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抱住大聲道:「嫂子,你這是幹什麼?」
杜春芬一邊哭號著一邊大罵:「於秋玲,你是不是人啊!我們家老郭沒得罪過你,你為什麼害他害得這麼慘啊?你非要把他害死你才甘心吶!」
耿秀菊慌忙過去勸她,杜春芬拉著耿秀菊的手,鼻子一把淚一把的罵著:「於秋玲,你不是人啊,你幹得那些事誰不知道?你給香港那邊打電話,搞掉了胡鄉長,然後又到處散發小字報,還把王書記和耿主任告到了紀委,現在你嫌我們家老郭擋了你的路,你又害我們家老郭……你不是人啊!你有沒有人性啊!」
王博雄和耿秀菊的臉色都是青一塊紅一塊,這杜春芬情緒激動之下竟然把他們兩人的事情也拖了進來,這事兒真是越鬧越亂。
於秋玲一張面孔毫無血色,眼淚連珠串般不停的落下,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盯上這個勞什子鄉長的位置,剛剛當選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麼多的麻煩,她以後的路該怎麼去走。
耿秀菊和周良順好不容易才勸杜春芬離開。
於秋玲趴在會議桌上低聲啜泣起來,從肩膀不斷的抖動可以看出她現在的情緒相當激動,王博雄嘆了一口氣,他和林成斌對望了一眼,誰都沒有上前勸說的意思,兩人極為默契的退出了會議室,掩上房門。
王博雄低聲道:「讓她冷靜一下也好。」
林成斌意味深長道:「有些事還真很難說!」
王博雄明白他的意思,這句話指的可能是剛才杜春芬罵於秋玲時所說的那些事。其實王博雄也早已做過這樣的推測,鄉里的幾個常委先後倒下,胡愛民的倒下自己雖然起到不小的作用,可真正的誘因還是那個打給安老先生的電話,自己和耿秀菊的事情雖然已經度過了危機,可王博雄仍然心有餘悸,郭達亮的下場更是可以用慘痛來形容,最終的受益者只有一個那就是於秋玲,所以她無法擺脫嫌疑,如果換作以前,王博雄一定會想辦法對付這個在背後描黑自己的女人,而現在他已經即將遠離這方山水,心胸也變得豁達起來,居然學會了從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問題,這已經是一個不小的進步。他淡淡笑了笑:「女同志的話,不可以全信!」
林成斌看著他,然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林成武卻笑不出來,他也是這次的鄉代表,從開會到現在都處於忐忑不安的狀態中,他花錢讓史家三兄弟對付張揚,可是現在史家三兄弟不知所蹤,張揚卻好端端的在自己眼前晃悠,林成武現在寧願史家三兄弟帶著他的一萬塊逃跑了,可是張揚看到他時的笑容總是說不出的邪惡,這讓林成武毛骨悚然。
死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死,林成武真想衝到張揚面前問個究竟,可他卻不敢。
以張揚的能力,大可以將林成武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可他不屬於這樣做,林成武既然敢買兇殺人,張揚就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他要讓林成武在這種惶恐不安的狀態下活著,一點點的折磨他,直到他傾家蕩產。
周日一大早,天還沒亮,趙新偉就帶著他的姐姐來到了黑山子鄉。
張揚和杜宇峰早早就在計生辦辦公室等著,看到趙新偉的汽車開進來,兩人迎了出去,杜宇峰嚷嚷著:「真早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趙新偉下車後給了杜宇峰和張揚分別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掏出張揚的駕證交到他的手中。
張揚喜孜孜的看著駕證:「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