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海蘭以外,電視台的其他五名工作人員全都喝得醉醺醺的,確切地說都是被小張主任給灌得,黑山子鄉一方也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宣傳幹事朱川也喝得頭重腳輕,這會兒躺在電視台的采播車上睡著呢,大鬍子司機也睡了,開車的是海蘭,張揚發現這位美麗女主播的車技還真是不錯,雖然車速慢了點,可是十分的穩當。
汽車在鄉政府大院停下,海蘭第一個推開駕駛室的大門跳了下去,雖然開了車窗,可是車內的酒氣仍然讓人作嘔,那邊張大官人也笑嘻嘻跟了下來,中午他也喝了一斤多的汾酒,可是人家愣是沒有任何的酒意。
海蘭狠狠瞪了張揚一眼,這廝真是可惡,成功將己方工作人員灌醉,現在電視台一方只剩下她一個孤身女子,攝影師、燈光師、化妝師、現場導演全部在酒桌上壯烈犧牲,就連大鬍子司機此刻也分不清南北,只知道靠在座位上傻樂。海蘭雖然長得柔媚,可骨子裡卻有著一種不服輸的勁兒,你小子不是想破壞我的採訪嗎?我今天還非要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張揚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他之所以答應海蘭回到鄉里,這是因為時間拖延的已經差不多了,紅旗小學的事情估計幾位鄉領導也善後的差不多了。現在電視台這幫工作人員基本上都被他給喝掛了,海蘭一個人又能成什麼氣候?
海蘭現在是既無攝像也無燈光,就算可以採訪,可是誰給她錄製節目啊!她把今天所有的罪過全都歸咎到張揚的身上,如果不是他從中作怪,也不會鬧得無功而返。
張揚故意嘆了一口氣道:「海記者,真是不巧啊,鄉政府下班了,你看,是不是趁著天還亮著,趁早返回春陽,再耽誤一陣子,天色一黑,走山路可危險得很呢。」
海蘭甜甜笑道:「既然危險,我們就不走了,這黑山子鄉不是有旅館嘛,我們就在這兒住下,反正我們領導交代的採訪任務還沒完成。」
張揚不得不佩服她鍥而不捨的毅力了,笑著點了點頭道:「鄉里地方,條件差了些,我會做出安排。」
海蘭不卑不亢道:「還是不麻煩小張主任了,我們採訪都是有經費的。」看得出她是要和張揚劃清界限,這廝鬼主意太多了,有他跟在身邊,恐怕任何採訪都要泡湯。
張揚居然點了點頭:「好,那你忙!」
海蘭沒想到這廝說走就走,張揚上車把朱川給攙了下來,雖說他打心裡不待見這廝,可畢竟是自己的人,傳達室老孫頭自告奮勇要照顧他,張揚把朱川交給他,然後大步向遠處走去。
海蘭望著張揚卓爾不群的身影不覺有些愣了,這廝究竟是什麼人啊,敢情中午的那些熱情都是裝出來的,難怪說政客是最虛偽的,海蘭憤然咬了咬嘴唇,在她的採訪歷史中還從沒有受到過如此的冷遇。
老孫頭把朱川扶到傳達室的連椅上睡了,看到海蘭一個大姑娘仍然孤零零的站在鄉政府的大院里,車裡電視台的五名工作人員仍然爛醉如泥,不覺生出了同情心,他來到海蘭的身邊:「姑娘,下班了!」
「大爺,我們是電視台的!」看到老孫頭,海蘭的心中才升起了一絲希望,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五個醉醺醺的同事。
老孫頭幫著海蘭去黑山子旅社把老闆叫來,老闆叫來了兩名幫手這才把五名醉漢扶到房間里,安排住下。
做完這些事情,天色已經黑蒙蒙的了,為了表示對老孫頭的感謝,海蘭從車裡拿了四合雲煙送了過來,這些雲煙是中午鄉政府招待時留下的,也算得上借花獻佛。
老孫頭人很好,聽說這些人是跟小張主任喝多的,不禁笑了起來,他一邊抽煙一邊道:「姑娘啊,你們這些同事也真是的,小張主任那是不會醉的主兒,他們居然敢跟他拼酒。」
海蘭聽到老孫頭言語間對張揚似乎頗為推崇,心中不禁有些不屑:「我看他也就是一混吃混喝的主兒。」
老孫頭哈哈笑了起來,老頭兒八卦起來絲毫不遜色於中年婦女:「我們小張主任那可是黑山子鄉有史以來的第一猛將,上次下清河村的四十多口子村民闖進鄉政府鬧事,我們小張主任單槍匹馬把他們全部揍了一頓。」
海蘭自然不會相信,以寡敵眾以少勝多她都相信,可是說到一個人對付人家四十多個,而且以勝利結束,她怎麼都不會相信。
老孫頭看到她不信,情急之下話就說多了:「現在醫院裡還躺著一個呢……」說完老孫頭才意識到人家是電視台的,這種話好像不應該對她說,慌忙閉上了嘴巴。
海蘭泉水般明澈的美眸卻是悄然一亮,還說要找素材,這不就是最好的素材嗎?鄉鎮幹部毆打人民群眾,說不定裡面存在著不為人所知的冤屈。
陳富強就是那個當初被張揚毆打的人民群眾,說實話,他的傷並不重,之所以到現在還賴在鄉衛生院,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一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懶漢,去家裡也是躺著,在醫院也是躺著,這兒躺著興許能訛詐點賠償,所以在其他人走後,他一個人堅持留了下來,鄉里對陳富強這幫人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決不妥協。
陳富強住了七八天,眼看著同村的一個個都走了,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至今鄉里也沒有任何的說法,衛生院的住院費卻是要一分不少的,他心中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原打算過了今夜就走,可是沒想到事情在這一晚居然發生了轉機。
海蘭和電視台的兩位同事是在晚上八點走進陳富強所在病房的,整個衛生院除了幾個生孩子的,就是陳富強一個人住院,所以海蘭找到他並沒有花費任何的功夫,兩名同事一人是攝影,一人負責燈光,他們相對喝得少些,所以酒醒得自然早,他們都是被海蘭硬拉著前來採訪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倦意。
陳富強開始顯得十分的緊張,當他聽說這些人的真正來意的時候,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他原本打算就這麼灰溜溜一走了之的,卻想不到老天爺要給他主持公道。
海蘭聲音輕柔道:「陳富強,你能向我們描述一下當時發生的具體情況嗎?」
陳富強清了清嗓子,燈光讓他有些不自然,海蘭示意他看著鏡頭,陳富強臉上的表情還是無法放鬆,調整了好一會兒他才憤怒的說:「我操他張揚十八代祖宗,咱們社會主義新中國竟然有這樣蠻不講理的幹部……」
海蘭白皙的俏臉頓時紅了起來,她擋住了鏡頭,示意重新來過,小聲提醒陳富強道:「陳富強,我們今天的採訪會在春陽新聞中播出,社會影響很大,你要盡量注意自己的遣詞用句。」
陳富強窘迫的咽了口唾沫,他原本就緊張,海蘭這麼一提醒,他更顯得手足無措。
海蘭鼓勵他道:「照實說,說清楚當時發生的事情就行。」
「可是我不罵人說不出來話……」
海蘭回頭看了看攝像,攝像嘆了口氣:「得,回頭剪輯下就是了。」
陳富強得到了恩准,又醞釀了半天情緒:「張揚!我操你八輩兒祖宗,你身為國家幹部,憑什麼那麼蠻不講理?我們村的富貴哥只不過在鄉政府門口經過,你就放狗咬人,把我富貴哥咬的遍體鱗傷,命都差點丟了,我們下清河村老少爺們四十三口人去找你要說法,你誣賴我們攻擊鄉政府,你還打人,你打完人還不賠錢,你對得起共產黨嗎,對得起老百姓嗎?我看你比日本鬼子都壞!」他心中恨意不消的又加上了兩句國罵,自然屬於日後被剪輯的內容。
海蘭輕聲問:「陳富強,如果我沒有聽錯,你是說張揚一個人把你們四十三個人給打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說起這件事真是丟人啊,陳富強心中暗嘆,整個下清河村的人都被他們丟盡了,在電視上可不能承認,陳富強雖然是農民,可是農民也有自己的狡黠和智慧,他嘆了一口氣:「記者同志,我們都是老百姓,當官的打我們,我們哪敢還手啊?官打民天經地義,民打官罪惡滔天!打了他豈不是要坐牢啊!」
包括海蘭在內的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都被陳富強的血淚控訴震驚了,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黑山子鄉計生辦主任竟然敢如此目無法紀,犯下這樣的惡行,海蘭面對鏡頭充分發揮了她專業的特長,深感同情又義憤填膺道:「中國的老百姓是最善良的老百姓,我們某些國家幹部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在他們忘卻公僕這兩個字是如何書寫的時候,是不是可以想一想,他們所擁有的權力和位置究竟是誰賦予給他們的?」
採訪完陳富強之後,海蘭他們三個走出病房,在一樓走廊聽到女人的哭聲,聽到有人抽抽噎噎哭道:「人家只要塞點錢給計生辦主任……就能生二胎三胎……咱們沒錢就只能引產……可憐……是個男娃兒啊……」哭聲變得越發慘淡。
海蘭聽得心酸,本想去採訪採訪,可是那家人『蓬!』地一聲關上了房門,似乎不願給她這個機會。
第二天一早電視台的采編車就離開了黑山子鄉,這多少讓張揚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為海蘭一行還要去紅旗小學採訪,卻想不到她竟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張揚並沒有意料